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十分满意此刻已经倒在地上的秦言终于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可能,地上那鲜红的血泊也仿佛在提醒着他们警车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于是在林若华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从他们来的方向呼啦一声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秦言躺在自己的鲜血中仿佛一团破败的棉絮,再也没有往日的光鲜形象。
林若华跌跌撞撞得扶着墙壁往外走,临出门了才想起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于是才急急忙忙交代了林末一声将门反锁,呆在家里不要出门,林末乖巧得答应着,脸上的眼泪却始终没有断过线,就那么安静得淌着,像两条细小的河流,直直得流到心田里去。
当林若华三步一摔得爬下楼梯时,钟阿姨已经被声音吸引走出们来,而当她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熟悉的身影时,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人越来越多,附近的邻居因为听到之前林若华的喊叫而聚集起来,有人报了警,有人叫了救护车,却只有林若华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围瘫坐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她甚至有些痛恨此刻围绕在这里的人群,为什么刚才那么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而这个时候秦言已经昏迷不醒,行凶的黑衣人已经消失无踪,他们却紧接着从不知道哪里统统出现了,虽然知道那都不过是巧合而已,可此刻的林若华只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秦言了,而她欠他的东西,这一辈子终究还是没有还清。
“若华,若华!”
钟阿姨蹲在地上使劲摇晃林若华的肩膀,她的状况十分让人担心,而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林末还趴在窗台上,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看眼下的光景,八九不离十跟林若华、林末有关。
“阿姨,我对不起秦言……”
终于,沉默了许久的林若华哇得哭出声来,那哭声将人群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看着地上的林若华哭得仿佛丢了孩子的母亲,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得一个个散了场,直到警车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
林若华觉得自己也不如就这样跟着去了的好,可刚想到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时候,钟阿姨却跟她说让她放心跟去医院,末末这边她会照顾,孙容那里她也会去电话通知赶到医院,这一句话让林若华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乖巧的儿子,以及秦言还有个迟迟不敢表露自己心声的朋友,孙容。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家里那一桌菜还没有开吃,秦言也还没有跟她说上几句话,今天是林末的生日,可就在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白雨泽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在自己身边?而那个总是默默站在自己身侧的秦言呢?
“秦言?”
林若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的急救车,只觉得有人将秦言抬上担架,那血一路蔓延着滴了一地,血红色的,大朵大朵的,开在这个已经有些老旧的石板广场上,它们仿佛在用尽他所有的生命一般开放,那么绚烂那么明亮,在这个天已经黑透了的夜晚,一路开到了医院。
她想去握秦言的手,可上面全是血迹,于是只能伸手仅仅抓着盖在他身上的床单,白色的,跟鲜红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若华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们初初见面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大学好大,而自己这么千辛万苦考进来的大学,除了孙容之外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开学第一天,累得她想要用双手在地上走路,可是就是这个时候,秦言出现了。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些模糊,但是这些年他们之间的事情大体都是这个样子,似乎延续了当时的形式,一直都是她在遇到事情,而秦言始终都在身旁帮助自己,学校的时候是这样,学生会的时候是这样,大四找单位实习的时候是这样,毕业的时候是这样,就算是当时怀着林末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也还是这样,他似乎从来没有跟自己讲过他想要的东西,可却一直无私得看着自己,不曾离开一步。
不,或许她是知道的,他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自己而已,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林若华却始终没能帮他实现,或者说,她曾经帮他实现了,只不过那个梦境很快便随着白雨泽的再次出现而消失得一干二净,跟他默默守候在自己身边不同,林若华总是在伤害这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她甚至想不起来这些年中她做的哪一件事情是单纯得为了秦言好,就算是退出他与孙容的圈子也不过是为了成全孙容,而并不是为了秦言。
脸上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原本随着他倒下去而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却仿佛突然长了翅膀一样朝她飞过来,一件件都变得异常清晰,包括他们结婚的那几个月,虽然自己心中一直不想承认有过这么一段不成熟的婚姻,甚至他们连夫妻都算不上,可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在家里做好菜等着秦言下班的日子也并不全是失望的,有时候也是温馨得几乎能够将她融化,只是那个时候白雨泽还没有出现,而她也正尝试着接受秦言。
细细想来,这些年,自己做了不知道多少伤害他的事情,这个看起来俊逸坚强的男人内心恐怕早就已经被她刺得千疮百孔,直到现在,直到他真的倒在了这里,一点知觉都没有的时候,林若华才觉得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父母,奶奶,现在又轮到了秦言,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好好得活在这个世上呢?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救护车飞滚着朝前驶去的车轮在告诉她,去医院的路不知为何显得那么遥远,而秦言的生命却已经经不起半点折腾。
终于,车子停在了门口,医护人员开始七手八脚得抬秦言下车,林若华像具木偶一样跟着跳下车去,脚落地的时候因为没有注意高度而差点崴了脚,要不是有人在身旁一把拉过自己,这一跤是肯定要摔的了。
“林林,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孙容接到钟阿姨的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白氏国际离这里不远,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出门,慌忙打车过来却刚好看到另一个方向的救护车开进来,直觉那是秦言便跟上来看看,却不想刚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林若华,以及前面担架上昏迷不醒的秦言。
“容儿,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她的错又能是谁的错呢?林末还小,哪里会在外面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就算有也都是冲着她这个当妈妈的来的,这一切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都是冲着她来的,不管他们是要财还是要命,目的都是她林若华,而秦言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恰巧出现在那里又多管闲事的路人而已,躺在担架上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秦言,当时被捅了好几刀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秦言!
“别说了,我们先进去。”
孙容看着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林若华,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跟秦言有什么关系,她又为什么会说都是自己的错,可她现在的状况,恐怕是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了,不如等秦言醒过来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那个时候的孙容知道秦言这一进医院就再也没有了出来的机会,她大概会哭着冲上前去问问秦言他为什么没有给自己表白的机会,她不信秦言这么聪明的人会对她的心思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就算前几年没有感觉,这些年她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却始终不闻不问,而那日醉酒后他喊出来的林若华的名字,一直像一把刀一样留在自己心中,无论她怎么想要说服自己,都始终没有一点效果。
秦言进了急救室,林若华像没了主意的娃娃,坐在走廊上两眼无神得望着手术室的灯,孙容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于是她给白雨泽打了电话,秦言的情况她还不清楚,可这个时候多一个六神无主的林若华无疑是一个负担,给白雨泽打电话让他来将人接走,顺便回家照顾好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林末,也是他这个作为父亲的男人的责任。
孙容记得今天是林末的生日,原本跟秦言约好了要一起去给他过生日的,却不想手头上又突然来了工作,她不得已得留下来加班,于是只剩下秦言一个人去给林末过生日,那么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发生在林若华的家里咯?或者是在路上?她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回头看了眼林若华,她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双眼无神,却一眨不眨得盯着手术室观望,于是只能按捺着一腔好奇心将一切都压在了心底。
白雨泽很快便赶到了医院,而原本还冷战着不肯原谅他的林若华在见到白雨泽的一瞬间仿佛迷路的孩子见到的多日不见的父母,一下扑到白雨泽怀中泣不成声,这是孙容第一次觉得秦言在手术室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微微皱着眉,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可脚却一直焦虑得踩着地板,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时间过了仿佛一整个实际那么久,又或许只有一两分钟那么短,因为林若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想找一个温暖的洞穴让自己美美得睡上一觉,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或者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现实总归有出现的一天,当医生摇着头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林若华终于一下子供氧不足晕了过去。
而一直在身旁强装镇定的孙容却只呆呆得看着紧随其后被推出来的秦言的尸体一言不发,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要上去掀了那面上的白布,看看里面那个到底是不是秦言,或者这是不是他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当她掀开白布的时候,秦言又会跳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呢?
可孙容十分清楚,秦言不是那么肆意妄为的人,更不会将他们的担心放在一边开这种玩笑。
心仿佛随着那推车的远去而渐渐失去了知觉,当强烈的预感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却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而这一次,秦言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