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人在病房内旁若无人得聊着天,孙容给花浩然倒了杯水,忍不住多大量了几眼这个男人,看不出什么身份,在白氏国际这阵子并不曾见过他,也不知是什么人,等她注意到林若华带伤的脚,心中顿时了然。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八点,孙容偶尔插几句话,三个人有说有笑一扫先前的阴郁之气。
林若华将心中的异样放在一边,不管奶奶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的病情,现在她感到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容儿,别怪奶奶偏心啊,今天你留着再陪陪我,让阿囡先回家休息好不好啊?”
奶奶眼睛何其敏锐,门口的年轻小伙子站了那么久,眼神却不曾离开林若华超过两分钟,他们是什么关系她不清楚也并不想过问,只是林若华走过来时一拐一拐的姿势却让她十分在意。
“怎么会啊奶奶,林林今天加班才回来,让她先回去吃个饭,我一会儿再回。”
孙容并不了解奶奶的用意,但她也担心林若华的脚伤,不过门口那人应该会送她回家,医院这边她也并不能完全放心,自己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乖……”
奶奶笑着摸摸林若华的手:
“阿囡,你先回家,明天下班再来,你休息不好奶奶看着心疼,我在这里也不能安心。”
林若华看了眼孙容,后者正朝她轻轻点头,她又转头望望奶奶,脸上坚定的表情似乎不容人质疑,而身后的花浩然,一直让人家这么在医院等着也不好意思,虽说脚是他撞的,却也不能全部怪他,多半还是因为自己赶路太急没有看清人家从车库冲出来。
“奶奶,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若华决定先隐瞒病情,等到时候探讨除了具体的解决方法再考虑是否要告诉她实情。
“嗯,去吧……”
奶奶继续抚摸着林若华的手背表示安慰,又抬头朝门口的花浩然微笑着点头,大有将林若华交给他了的意思,惹得花浩然十分不好意思,愣是没敢上前搀扶林若华。
医院已经过了人声鼎沸的时间,走在林荫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林若华一个人慢悠悠拐走在前面,花浩然静静跟在身后。
“今天,谢谢你。”
对于一个陌生人能照顾到这个份上,足以说明花浩然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人,林若华对此十分感激。
“嗯。”
后者倒也不客气,欣然接受。
林若华不以为意,虽然已经装作接受了奶奶胃癌的事实,可是心里多少还是不能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而接下来,需要付出的努力还有很多,譬如最实际的钱的问题。
还有到底要怎么才能开口跟奶奶谈论这件事。
“你是不是在思考医药费的事情?”
花浩然这辈子从来没有缺过钱,或者可以这么说,他花家大少爷,可以缺爱缺关心缺任何东西都不可能缺钱,可是单看林若华跟病房里另一个女孩的表情就能猜测到她们缺钱,或许比猜测的更加严重,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倒多了这点好处,察言观色学会了不少,别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他看出缺钱来了,花浩然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起自己来。
林若华没有说话。
是啊,虽然孙容没有明说,但是自己有多少钱自己最清楚,那点钱恐怕今天一天就已经够呛了,接下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是不是可以想办法跟学校借?
可能性不大,自己都面临着毕业,就算让学校减免学费挪出一部分填进医药费的空白也没人会来搭手,秦言那边倒可以想点办法,只是他也才毕业一年,就算有钱也不会太多。
除此之外,已经想不到别的可以帮忙的人了。
“如果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林若华诧异得转头,花浩然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找他借钱,确实可以,他是白雨泽的朋友,想必也是什么公司的老板,可是,他们才第一天认识,说起来连朋友都说不上,只能说是萍水相逢比陌生人多说了几句话的路人而已,他凭什么来帮自己。
“为什么?”
奶奶从小便教育自己,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他这么帮自己难道是出于好心?恐怕不会,生意人更应该明白利益关系才是,怎么会做完全没有回报的东西。
“你还怕我吃了你?还是让你以色偿还?”
林若华被狠狠噎了一下,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个分寸……
“哈哈哈,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花浩然笑得前仰后合,说实话他倒是想这么做来着,她跟以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有些不同,如果问具体哪里不同,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跟其他人不一样,身上透着股让人欲罢不能想要深入了解的魅力,对了,是魅力,她不算太美,至少现在这样看起来并不算太美,如果好好打扮一下应该是个美人,只是她太不注重自己的外表,穿着也平淡无奇。
可令人惊奇的不就是如此吗?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偏偏让人想要帮她。
林若华没有回答,全当自己没有听到什么荒谬的言论,自顾自朝前走去。
花浩然一把拉住林若华,这人真是,开个玩笑也能当真,真是怕了她了:
“开玩笑开玩笑的,我们公司跟你们白氏国际有生意往来,我跟白雨泽又是好友,你既然是她的助理,怎么也能算是我的助理吧?那你说我现在帮你是不是也算帮自己呢?况且,如果有你在,或许还能促成更多的双赢合作,你说对不对?”
前者听起来有些牵强,不过促成双赢合作这点勉强说得通,不过那也得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才行,以目前来看也是不大可能了。
“对我来说一比不多的零花钱却可以救你奶奶的命,你说如果是你,你会帮忙吗?”
当然帮!
林若华很想大声回答,正要开口却突发发现他这是在给自己绕圈子,她是奶奶的孙女儿,如果换成自己当然得帮,可是他是一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实在没有这么帮助自己的必要。
不过,这个时候推脱就太不懂事了些,她分得清必要的骄傲跟不必要的犯傻之间的区别,奶奶的病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放弃,而她们没有钱,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帮助她们,为什么不欣然接受呢?
“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虽然林若华自己都不知道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钱。
“不急,横竖我也不差这点钱,到时候如果你被白氏炒了就来给我免费打工好了,工资全部抵押债务,这样也不错。”
真是乌鸦嘴,前一刻还好好的说要帮自己,现在却又来咒自己失业,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让林若华稍稍好转了心情。
“我先送你回家,你先好好休息,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以后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花浩然特意跳过癌症这一段,其实,谁都知道,这病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只不过她们还不想放弃而已。
“嗯。”
如果九天之上真的有神灵在看天下苍生,林若华希望奶奶的病不过虚惊一场。
另一边,林若华与花浩然走出病房之后,奶奶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挂不住,对面的孙容也一言不发。
“容儿,奶奶已经活了几十年了,什么状况自己清楚,你挑重点的说。”
奶奶率先打破了沉默,虽然自己昏迷着并不清楚被拉去做了些什么检查,可是对林若华的性格她却是再清楚不顾,她脸上的表情或许可以骗过其他人,却怎么都骗不过自己,如果是寻常的病情又怎么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
她分明就是想哭不敢哭。
“说什么呢奶奶,林林已经说过了,没什么大碍,只要……”
孙容假装口渴喝了口水,原来奶奶支开林若华是因为知道她断然不会告诉自己实话。
“容儿……你知道奶奶最怕什么吗?不是生离死别,我这辈子啊,先是丈夫,然后是儿子,儿媳妇儿,已经见惯了生生死死,就算现在死了,也不过是去另一边跟他们一起过日子,你觉得我会感到难过吗?”
是啊,她这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却从来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当初儿子儿媳妇儿健在的时候她还算开心,而之后的这些年,虽然林若华很乖很懂事,她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也算得上开心,却总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
“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阿囡,她才刚开始工作,又那么心地善良,跟她爸爸一个模样,太善良的人容易吃亏,你看她爸爸……”
说到林若华的爸爸,奶奶再也说不下去了……
孙容心里五味杂成,奶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奶奶……你不要逼我……”
“是胃癌是不是?”
突然,奶奶话锋一转,直接抛出问题。
当她看到孙容诧异的眼神望向自己就知道没有猜错。
“具体情况呢?”
这个时候,想瞒也已经瞒不住了。
孙容只得叹了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医生说已经扩散了……加上奶奶你的心脏病……”
“知道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原来真的如自己猜测的这样,以前只是时常胃痛,这段时间隐隐约约痛得跟往常不同,却没有勇气面对。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好,人生在世,总有一死,只是不知道要多久她的宝贝孙女儿才能面对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