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内,兰贵妃接过手中的信,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得来全部不费吹灰之力,淡淡道:“皇上病重这么多天,本宫也该去看看了,再过几天就是年宴了,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娘娘,皇上下旨不让任何人出入甘泉宫”贴身宫婢低声提醒道。
兰贵妃面色微僵,她怎么忘了这么一茬,这旨意明显是在堵她的,他就这么不想见到自己么?也罢自己也不用心软留情了。
“去把本宫放在抽屉里的匣子拿来,本宫要上书请示皇上的旨意”
“诺”
手中的纸条瞬间化为粉末,兰贵妃嘴角勾起了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她可是头一次这么期待过年,今年皇宫的年宴她有预料肯定会与众不同,让众人毕生难忘。
大雪下了多半个月,眼看着快过年了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样子的,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皇宫,银装素裹整个京都。
雪地积雪起码都有一丈多,走在地面上脚印都深深凹凸好几厘米厚,一袭青灰色裘衣的男子踏着积雪从宫门而入。
端王因为已经封王在宫外,只得每日进宫再出宫,尤其是在寒冬腊月着实累人,二皇子如今还住在宫内,相比较端王略显轻松些许。
甘泉宫内,太监接过端王的灰裘,抖了抖裘衣上的雪才挂在衣架上,此时端王已经走进了内殿。
不出意料 ,二皇子已经在里面了,看样子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床上的清远帝还在睡着,御锦眯了眯眼轻声问道:“父皇可曾醒过?”
“辰时二刻醒过来一次,喂了点流食便又睡了过去”二皇子蹙着眉,面色担忧的回道。
“太医可有说什么。”
二皇子微微敛目,轻叹道:“莫太医说如今只能看父皇的意志了,即使这一次父皇撑了过来怕也是回天乏术”
闻言,即使心头早就有预料,但是猛然听到御锦还是感觉有些难受,他对于清远帝的感情一点都不比皇后少,只是清远帝中途做错了事而已,但是如今想来他也是身不由己,只是自己根本不想去看,大概是因为需要一个人恨,不恨清远帝他无法发泄,头一次他发觉自己如此不中用。
“这些日子辛苦二皇兄了”御锦放下帽子,坐在一旁。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经意瞥了一眼一旁的人,二皇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似眼前之人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好似和那一夜在船上与他对弈的不是同一个人一般,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出现幻觉了吧。
御锦自然察觉到那注视的视线,倒也没有深究,一开始他是有些怀疑二皇子的,只是如今看来他对清远帝还算孝顺,而如今不是他看不上太子,四皇子失踪,二皇子的确是最适合当皇帝人选的。
至于他自己,他倒没有想过,且不说自己在外界的传闻,而且自己还是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子,这一年跌宕起伏是他人生的转折,也让他过了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有对比才有比较,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一言一行都要受拘束,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他已经束缚自己许久了,现在也该解脱;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她陪伴。
这个念头一浮现,御锦双眸都有些不耐,他怎么又无缘无故的想起洛华衣,这一切不受控制的情绪简直快把他折磨疯了。
即使以前他喜欢洛华衣,那也是以前的事情,若说有多爱他自是不信的,不然为什么她死了,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不爱吧。
可是记忆中那些画面不似作假,可是他看着这些熟悉的画面就好似再看别人的经历一样,一点都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际,门外有人候着,看着那样子好似有事通秉。
“进来吧,有什么事就说吧”
“回王爷的话,兰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在外面求见”
闻言,二皇子不禁抬头,目光与御锦相触,都从彼此的双眸中看出风雨欲来的味道,本来他们都有些疑惑虽说四皇子失踪,兰贵妃也似那样安分守己的人。
皇上都病重将近十来天了,兰贵妃最多派人问候,并没有求见的意思,这也可以说是碍于清远帝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甘泉宫的命令,但是兰贵妃也不像是那么安守本分的人呢。
所以兰贵妃这一次派人求见,看来是坐不住了。
“可说了何事?”
“那宫女说,若是皇上不方便的话,可以先把奏折留下,等皇上有空的时候再看。”
御锦闻言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兰贵妃如此通情达理,本王若是不把奏折留下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总之现在皇上还没醒,也见不了人,就让那宫女把奏折留下吧”
“诺”
“二皇兄可知道这奏折上面写的是什么?”
“贵妃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出”二皇子指尖微颤,有些不解道。
好在御锦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片刻内侍便把奏折拿了进来,御锦顺手接过奏折便把人挥退了下去。
食指捏着奏折反转着,御锦好似有些好奇但却迟迟不曾打开,反倒饶有兴致冲一旁的二皇子道:“若是本王擅自看了这奏折,你说父皇会不会知道”
“这我不知道”
“二皇兄也特不实诚了,你怎么不知道,父皇如今昏迷,这里除了我就是你,我若是看了这奏折唯一知情的就是你了,我不说你不说,父皇如何知道?”御锦似笑非笑道。
一时二皇子也猜不出端王是何意,只得微垂着头默然不语。
御锦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旁若无人翻起了折子,看到上面所请奏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笑意渐深,许久才合上奏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兰贵妃还真是有着闲情逸致”指尖轻扣,轻敲着桌面,瞥了一眼充当背景的人,那一双桃花眼微眯,轻笑出声道:“父皇病重,兰贵妃竟然还有心思请示年宴事宜,这姑且也算作是她尽心尽力吧,只不过这释放太子这一请求,本王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呢,二皇兄你说呢?”
“大抵是兰贵妃怜悯太子罢了”二皇子微垂着眸敛住其中的思绪,悠悠道。
“呵呵,怜悯”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御锦轻嘲道:“二皇兄说笑了,本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贵妃也有了怜悯之心”
对此,二皇子不置可否,也不会插话。
两人静默无语,这侍疾原本可以一人就可,但这是清远帝昏迷前特地吩咐道,别说二皇子不解,就连御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宫内,太子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此时面上一改往日的颓废,反有些精神焕发,兰美人见到这样子的太,双眸微闪,心下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兰儿,这些日子,孩儿可还乖巧”太子拥着兰美人坐下来,大掌抚上那已渐渐显怀的腹部,笑着问道。
兰美人见他这样的孩子气,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孩儿很乖”
“那就好”
肚里的孩子算着也有两三个月了,初时还不觉着什么,但是这孩子天天成长,她的心也渐渐有些软化了,而且这些日子太子对她的好对孩子的期待,都让她有些安逸,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每每想到此,心头就不禁越发的挣扎。
太子环着怀中的人,神色坚定道“兰儿你放心,很快你便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女人了,我们的孩子也将是在万众期待中所诞生”这一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此次只需胜不许败。
“风郎,妾身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好好的就好,别的妾身什么都不想了”兰美人最终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可她终究是迟了,若是再早几天,或许太子还会把这话放在心上,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子也只当她是安慰自己并未放在心上,柔声道:“你放心,孤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兰美人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太子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低声道:“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孤晚上再过来陪你用膳。”
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远走,兰美人从没有想过,太子这一忙就直接到了年宴,根本没有机会见自己,这一刻竟然是两人最后一次相处。
太子一路到了书房,四处打量了一眼见没有人,才推开了门进去,他早已把书房所有人都撤退,如此小心翼翼也是以防有人偷听。
殿内一个黑衣人身子挺拔的站着,见到太子,并未多言直接递过手中的纸条,太子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空白的。
“怎么回事?”
“为了保险起见,纸上沁如了药水,放在水中便能显现字来”
闻言,太子双眸微闪,心中虽然有过一瞬间的疑惑,但也并未多想,便端着茶壶倒了一杯水,把纸条放进茶水中,奇迹的一幕果然出现了,纸上显现了字迹。
拿起纸条看了看,太子眸中闪过一丝镇静,这背后人考虑这么周全,怎会屈居在他门下做门客呢?
“你们主子还说了什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太子轻笑出声“看来你家主子还真是考虑周全”竟比他这个夺位的人还要准备的周全,他倒是有些不安了。
“你家主子如此不计后果的帮助孤夺位,可曾说过想要什么”
“不知”
要么是无所求要么是所求甚大,他倒希望是所求甚大,就怕无所求,没有踪迹可寻,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他如今感觉自己好像上了贼船,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只见黑衣人瞬间消失,他刚有些疑惑便听到门口传来咔嚓的声响。
急忙向着门口而去,打开门看着门外空无一人,只是若仔细看还能看到雪地里的脚印,这里全是女子的脚印。
他刚才才从兰美人那里过来,而书房离她那里最近,随即想到她当时的神情分外担忧,难道是她来了,可她如今怀着孩子甚是危险,想要去询问,却生怕惊了她,想到刚才所说的事情,他相信兰美人,但他怕忍不住追问,索性也就不去见她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若是自己去查探一番该有多好,他以为自己相信兰美人,却没想过自己已经认定了兰美人本身就是对她的不信任了,也就因为这一念之差才让他失去了所有。
不过后来他也想了想即使没有这件事,他的命运怕就是早就注定了,他已经是被弃之子。
腊月二十八,在距离年宴的前一天,清远帝终于清醒了,当他看到桌子上的奏折时,随即便给太子下了释放令。
还特地挑选了一些物件着人送去了钟粹宫赏赐兰贵妃,表彰她临危不惧,处理事务井井有条,乃有贤德之遗风。
钟粹宫内,兰贵妃接到圣旨,看着琳琅满目的御赐之物,面上虽带着笑,但是这笑却丝毫不达眼底。
待人走光了之后,看着这满室的珍奇珠宝,兰贵妃淡淡道“把这些都锁进库房去”
“诺”
进入内室,兰贵妃脸上的笑终于卸了下来,攥着圣旨的手泛白不堪,片刻之间圣旨瞬间化为粉末。
“贤德之典范”她一向骄纵最讨厌的便是贤德这二字,皇后的谥号就是贤德,清远帝不会病糊涂了连贤德二字都不清楚了,那是不可能的。
遗风,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被烙上这一个标记,清远帝眼中果真是没有自己,即使自己下定了决心但每次想到都会有些迟疑。
但是如今她心内有的只是快意,突然她不想要按照原计划行驶了,那样只会拉太子下马而已,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想到此,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狠历的目光划过双眸。
年宴终于拉开了帷幕,年宴本是皇族的家宴,只不过为了表示亲民,所以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参加了年宴。
一来可以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二来怕也是为了热闹,大盛皇朝王室子嗣本就不丰,清远帝这一代还算好的,总算有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先帝当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古代都是以子嗣众多为福,却奈何御家女儿向来缺少,就连儿子也不算多。
相比较之下清远帝子嗣还算是多的,其实可以往好处想,皇家子嗣少也未免不是件好事,至少争斗也就少了一些。
“皇上,时辰不早了,该去交泰殿了。”一旁的内室提醒着深色有些疲惫的人道。
清远帝闻言,掀了掀眼皮,轻声嗯了一声便准备起身离去,却没想到这时候有一个小太监进来。
“皇上,太子身边的赵侧妃有要事求见”
“赵侧妃”清远帝思索了一番才想起这个人,若换做以往他肯定直接让人挥退了,不过敢在这年宴的过头求见,想必事情不小,狭长的双眸闪过一丝晦暗莫名的光,片刻道:“宣她进来吧”
此时东宫内,太子准备好了一切,锦袍蟒冠,端的是飒爽英姿,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视自己,看到镜子里这一身着装,眸间的笑意越发的深邃,此时所有的顾虑都被他丢之脑后了,面对权利的诱惑谁还能保持着平常心。
转身出发,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走过回廊的时候,他的脚步有着些许的迟疑,回头看了一眼内院的地方,眉头轻蹙,随即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兰美人站在原地神色有些茫然,她想要上前拦住他,可是终是迈不开那张腿,想呼喊却始终开不了口。
她的心底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虽然她按照的那人的意思唆使太子,但是她也有些心存疑惑那些人为何会毫无条件的帮助太子?在这后宫中怕是没有毫无缘故的好,总是要有相应的代价。
而没有代价的帮助想必所求甚大,也或者是根本不是尽心的帮助另有所图,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镜头。
明幽兰不禁合上了双眸,如今只能看天意了,希望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素手抚上了腹部,她察觉了里面好似动了动,不禁笑了笑:“你也和娘亲一样,在担心爹爹是不是”
“孩儿乖乖的,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就回来了。”
是夜,银装素裹的皇宫此时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红丝绸,好似素雅的姑娘画上了浓妆一般,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今晚怕是不太平”
韩钰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入口来来往往的人,双眸深邃复杂难明,半晌才道:“今晚皇宫的安危由我负责,凰儿就拜托你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莫子都轻笑出声,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钰萧,好像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真假。
“我相信你,也更相信凰儿,待这里一切尘埃落定,我与凰儿便决定远离是非,到时候这里一切都还要靠你”
莫子都无奈的笑了笑“你们还真是会偷懒”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入场了我先过去巡逻了”韩钰萧转身离去,他如今掌管着九成兵马,私下又是掌管着皇家暗卫的首领,保护皇宫乃是他的责任所在。
清远帝之所以这么相信他,也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怕是连韩钰萧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世上连清远帝也不甚清楚,一切都是先帝所吩咐。
而且这么多年韩钰萧虽然身为韩家之人,却一点都没有辜负皇家的信任,即使手上攥着许多权力,依旧没有迷失本心,果真难得。
看着他那被风雪吹打的身影,转头又忘了忘不远处入口处的喧闹,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在这寒风中萧索,也不愿进去和那些人虚以为蛇。
只是他身为国师,不去不行呀,看来这官位太高虽然很有保障但却多了些许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