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顺着窗缝散落进来,连忙关上了窗子,何时下雪的,他怎么不知道,他只记得太傅府失火,他干了回来,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御锦不知道的是他的情况还算是好的,这还是因为执念所以才没有忘了洛华衣,但是断情蛊太过霸道,即使残余执念,也不留一丝情动。
断情断情,不断情怎能算是断情蛊,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断情蛊的霸道,直至彻底遗忘自己所爱的人,可御锦并没有遗忘洛华衣,只是他遗忘了或者说是被吞噬掉了情。
如今他对洛华衣无关情爱,即使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爱她的,但却不知道什么才是爱,因为他心中已无情。
太傅一家所有人都埋在了国安寺后院的陵园内,因为是惨死所以需要超度七天才能下葬。
御锦今日醒来正是第六天,离下葬还有一天的时间,院落外枯黄的桃花树被大雪覆盖着,好似一朵朵白色的桃花。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场景,御锦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可是片刻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茫然疑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甚是莫名奇怪。
国安寺,诵经声不断,所有僧众都为此诵经,就连在国安寺小住的陆清雅都前来为此诵经,这一坚持就是七天。
这七天来,她只强迫着自己用了些许流食,其余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怎么都想不到也就短短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衣衣就这样去了,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如此,太傅府全府众人无一人生还,纵使她再不愿相信,这依旧是事实。
门外,莫子都一袭青衣站在门侧,听着殿内的诵经声面色有些晦暗莫名不知道想些什么,不经意眼睛一转扫到门边的人儿双眸微闪。
还没等他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的动静,抬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衣飘然而来,就连这漫天的白雪都成了背景一般。
“好久不见”待那人走进,只听到那温和却又疏离的话语,莫子都面色微僵,嘴唇动了动并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人已经走了进去。
不似从前的骄阳兰芝,也不似后来的邪魅放肆,如今的他好似一切都回到了当初,却又与当初有些不似。
殿内的诵经声络绎不绝,御锦的脚步声也轻的好似恍若未觉,只见他绕着敲打木鱼额众人走进了内室。
眼尖的陆清雅见状,双眸尽是怨怼,急忙上前冷喝道:“你现在来干什么,衣衣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你可曾又来看过一眼”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御锦扫了一眼陆清雅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让让她遍地胜寒。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轻而易举的说出这句话,好似衣衣的死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那他们以往的感情都是假的么?原来她喜欢的男人这么薄情,亏她还以为他是特别的,这些天他没来,自己还为他一直找借口,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陆清雅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我想衣衣现在怕是不想见到你,端王还是请离开吧”
御锦蹙了蹙眉头扫了一眼陆清雅,半晌才道:“你的气色不好还是多休息休息,我在外面候着便是。”
话落便转身离开了,之所以这么快离开,一则也是因为陆清雅的阻拦,更多的则是越接近这里他的心就越痛,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为何而痛,甚是迷茫。
见他连推辞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离开,陆清雅着实为洛华衣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可怜,都说天下男子皆薄辛,她怎么就不信呢?
诵经声还在继续,但是陆清雅的思绪早已经飘远了,她是真的不解为何世事如此多变,变得她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钟粹宫内,兰贵妃隐在暗处看不出是何表情,听着下首的人传来的消息,许久都未发一言。
皇上这是在准备什么呢?看来她原先的猜测没错,不然这短短几日皇上的动作怎么这么多呢?
本来自己还是有所犹豫的,但如今轩儿下落不明,她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下去吧”
“诺”
待回禀的太监下去了以后,兰贵妃才冲空中打了个响指,冷冷道:“一切都按原计划行事,明白了么?”
“明白”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不见人影只闻其音。
“兰将军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消息”想起那日父亲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与她通过信了,兰贵妃只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兰将军这些日子都在府中修养,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便是大大的不妥,看来父亲是真心不想管自己了,也罢此事也有风险,父亲不掺和这里面至少也能全身而退,若是失败轩儿至少还有个避风港。
“严密注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发现任何可疑迹象马上前来禀报”
“诺”
距离年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切的事情也都有一些。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弥漫着整个后山丘,国安死后山乃是埋放许多忠臣义士的地方,也有许多战死沙场的将军,死后冤魂不散可以在这里得到超度。
此时后山丘站满了人,一群和尚围在土堆的附近看着棺材下葬继续诵经,周围人满为患,许多都是当朝的官员。
就连一向和太傅不对头的兰将军都来了,看着那棺材下葬,兰将军心中好似有些感慨,也似乎看明白了些许。
“封棺”
“衣衣”看着那棺材下葬,陆清雅的泪水止不尽的流,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雅儿”随父亲前来的卫琳琅见到这一幕,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不禁潸然泪下,看着陆清雅奋不顾身的向前冲去,只得上前阻拦着。
“呜呜呜呜呜呜,卫姐姐,不过才几天,怎么一切都变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紧紧攥着陆清雅,神色说不出的悲悯伤心。
卫琳琅只得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世事变化无常,你还是想开一点,华衣妹妹那么好的人即使死了也一定会上了天堂,那是一个没有痛苦悲伤的地方,这样不是很好么?”
陆清雅闻言,哭的更加伤心了,好似想要把心中的悲伤都哭出来。
诺达的山丘只听到陆清雅那悲戚的声音响起,棺材被封也在一个个的下葬,雪花飘飘随着泥土混合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御锦反而没有悲伤的感觉,神色淡然的让人不禁觉得分外薄情,毕竟当初端王对洛华衣的宠爱看起来不似作假的,只是如今人死了连一丝悲伤都无,这人简直有多么无情才能至此。
只是如今人死如灯灭,无论他再伤心都无法挽回了,更多的人都以为端王是在强忍着悲痛,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感觉,平静而又淡然,只是淡然中还夹杂这一丝失落与落寞。
皇宫城门之上,一抹明黄色锦衣华服跃然而上,深邃的目光遥望着远方,那地方赫然就是国安寺。
放佛好似听到那诵经的声音缓缓传来,犹记得当初洛太傅还是自己的师傅时,总是严厉的教导的自己,洛太傅对于自己不是父胜似父,之后为了朝廷的权势他不得不打压太傅满门,太傅并未生气,反而主动退居了幕后。
想到太傅让莫子都带回来的一句话,饶是他也不由动容升起一丝后悔,只是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老夫这一生不悔。”
想到这一句话,清远帝眉头不禁轻蹙,这一辈子他众叛亲离,确确实实成了孤家寡人,究竟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因为自己的疑心才导致这一切,他不知道也不清楚。
翌日清晨甘泉宫传出一道旨意,赐婚与舜华公主与丞相韩钰萧,成婚日期定于腊月十五。这旨意来的太突如其来了,且不说这毫无预兆就给长公主赐婚了,而且这成婚日期也的确有些仓促。
若再仔细想想,十二月十五乃是锦华郡主与端王成婚的日子,如今锦华郡主已死,这亲事自然是不成的。
只不过如今看来只是换了人而已,其余的一切都在进行当中并未中断,此时礼部尚书才明白皇上为什么没有终止婚礼的事宜,看来是早有决断了。
月华宫内,舜华接到圣旨的时候简直懵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根本不敢想象,一直以为原本没有结果的,却没想到喜从天降。
“我没有做梦吧,父皇真的给我和丞相赐婚了?”语无伦次,连敬称都忽略了,直接我我我的说。
一旁的宫女轻笑着:“公主没有做梦,这是真的,奴婢恭喜公主心想事成了。”
这是舜华的贴身宫女柳儿,说话比一般宫女还要放得开,胆大却不失恭敬。
舜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是她这些年最为真挚璀璨的笑,有多少年她都没有这么开怀大笑了,不光是因为可以与韩钰萧终成眷属,更多的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像牢笼般的皇宫了。
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她也从未和别人说过包括韩钰萧,这一辈子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游历山川河流,品尽天下美食。
就这么简单却也是这么难以实现。
不过即使不能实现,但是至少可以离开这里,她也感到一丝放松解脱。
一旁的柳儿有些看不懂自家公主,怎么笑着笑着就哭了,但想想怕也是喜极而泣,这几年公主与韩公子之间的事情她也是知晓一二的,如今公主能和韩公子在一起,的确不容易。
丞相府内,圆桌前二人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本王可是把皇姐交给你了,你胆敢欺负皇姐,可别怪本王不客气,即使是兄弟也不留情面。”御锦饮尽一杯酒厉声警告着。
韩钰萧一饮而尽,看着御锦此时毫不遮掩的样子,换做以前他定是似笑非笑的威胁自己,如今却好似更随心而欲,也更加真实了一般。
见他这样子有着瞬间的晃神,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沉声应道:“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便带着公主远离这一切是非,这一辈子能与公主相伴,此生无憾。”
“有你这句话就好,暂且相信你,要是以后你胆敢负了皇姐,我定不会让你好过。”御锦话落,便径直倒了一杯酒饮了。
韩钰萧端着酒杯,神色有些迟疑,想要说些什么终究问不出口,若是他忘了一切也好,可是那天太傅下葬,他明明去了,自然是没有忘记,可是他当时的样子也太过平静,一点都不像没有忘记的,所以说现在不仅是他就连莫子都都有些搞不明白御锦此时的状况。
想了许久终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端起了酒杯为其斟了两杯酒,碰杯,一饮而下。
也不知道在他刚才思索的时候御锦喝了多少反正向来千杯不醉的人儿此时面色好似有些浑浊。
可是不管喝了多少,御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醉了,看来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的心醉了所以人也就醉了。
直到御锦离开,韩钰萧都一直未曾问出口,不过如今只要御锦好好的就好,不管他如今是何想法,至少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且说另一边御锦离去之后,整个身子都跌跌撞撞的,一袭白衣在黑夜中分外耀眼,手上还抱着酒瓶,漫无目的的瞎走着。
却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已经到了国安寺,过往的记忆都浮现在脑海,他却好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有些许酸涩与难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是夜,陆清雅一个人睡不着便四处走走,却没想到刚走到后院便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面色些许凝重,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情况,她没有丝毫的迟疑便跟了上去。
御锦跌撞着脚步跟了上去,停驻在坟头,上面刻的是洛华衣之墓,手不由自主的轻抚而上,一笔一划雕刻着一般。
“洛华衣”沙哑的声音隐约可听见那一丝颤抖,这个名字好似在心中唤过千次万次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开口。
只是一开口这心好似不受控制的撕裂般的痛,一滴泪从眼角划过,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他很是不喜欢,强迫着眼泪不再流,他想要离开这个让他莫名失控的地方。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便愣住了,站在不远处的便是他的侧妃陆清雅,对于陆清雅他的确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让她不得不躲在这国安死内。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上前几步,脱口而出:“你可愿与我一起回府”他是忘了洛华衣,还是刻意的想要压制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
“我”陆清雅愣住了,她本能的想要同意,可是透过御锦的肩头看到不远处的洛华衣的墓碑,瞬间清醒了过来,淡淡道:“华衣”
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唇瓣便被人堵住了,陌生的感觉犹如触电一般,只不过这吻没有一丝怜惜有的只是发泄肆虐,可是陆清雅却深深的沉迷其中。
大雪纷纷散落在地,背后是墓碑,而前方两人在拥吻,一切都不是那么不合时宜,怕是陆清雅清醒过来也不愿再在国安寺待下去的。
因为她只要待在这里一天,她就有一种愧疚感提醒着自己是怎么背叛洛华衣,虽然一切都不是她自愿,但是到最后她并没有拒绝不是么?
远在千里之外的犬戎王宫内,威名赫赫的犬戎王此时双鬓泛白,嘴唇干涩的躺在床上,看着这个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不由勾起一抹笑沉声道:“父王便把犬戎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父王失望”
拓跋临面色微凝,重重的点头,却怎么说不出一句话来,对于犬戎王他是敬佩的,但也仅仅于此,说他绝情,也的确是实话。
“你可曾带回一个姑娘”犬戎王直直的望着拓跋临,厉声道。
“是”拓跋临想要否决,但是见到犬戎王的样子,只得如实回答。
犬戎王紧紧抓住拓跋临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道:“杀了她,这女子决不可留”
他不想骗临死之人,但也不想激怒他,只是犬戎王似乎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紧紧揪着拓跋临的衣襟,将他拉在自己的面前,怒喝道:“杀,杀了她,杀了她”
其实犬戎王早就知道洛华衣的存在,只是一开始他还能有时间掌控着全局,如今却没有时间了,而且如今看到拓跋临的样子,他更加的确定了这女人必死。
“孤王命令你杀了洛华衣,这是圣旨你懂么?”犬戎王睁大着眼睛,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却最终得不到答案,就这样咽了气。
拓跋临无奈的合上了眼眸,眉头紧蹙,许久才睁开了双眸,看向床躺上的人,手抚向那双睁着的大眼,将它缓缓合上,片刻才起身厉声道:“王上驾崩”
王上驾崩,犬戎王享年五十四岁,逝于犬戎王宫。第五子拓跋临为继任犬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