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清远三十五年夏。
绿草茵茵,碧玉芬芳,桥廊连着假山环绕着,九曲十八弯楼阁层层叠起,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袭绿影神色慌张的穿梭过楼阁,站在一个园落前,看着隐蔽的地方应该是某个院落的后门。
穿着绿衣的小姑娘扎着二把头,小脸圆圆的好像福娃娃一般可爱,只是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冷意,神色虽然平静但从那锦簇的眉头依稀可见她内心深处并不平静,环顾四下无人才扬起手轻叩门“扣,扣扣,扣扣扣”
敲门声非常有规律,见她这样子怕是来的次数并不少,这不,敲门声刚落下不到半刻钟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看到从门缝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扫了一眼来人,便打开了门,示意她进来。
屋内香气怡人,淡淡檀香环顾四周生气似有似无的香味,宁静而又祥和。只是这房屋的摆设与这淡雅的气质并不相符。
淡金色的蚊帐勾玉两边,上好的波斯绒毛地毯,还有那摆在桌子上的名贵玉器,就连茶杯茶壶都是用金银相砌的,说得好听是富丽堂皇,实在就是庸俗无比。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在一个差点死去最后醒来莫名其妙的回归自己卧室的做洛华衣来说,这一切都甚是诡异。
她明明记得自己逃出了韩王府想去找御锦,可是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又被洛华裳的人给捉了回去,这一次洛华裳压根没再与自己废话,直接让人把自己投河了。
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那湖水冰冷刺骨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那一切绝不是梦那么简单,可是现在的情况又能怎么解释。
还记得那天她醒来之后,便看到熟悉的场景,当时她被吓得昏了过去,等在此醒来已是三天后了,当时便听到听雨和听风二人的谈话,才大概了解目前的处境,瞬间她的心里一片茫然与恐惧。
只不过待内心的茫然与恐惧过去之后,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抹希望,原来上天还是眷顾她了。
还没等她细想明白,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秀眉不禁微蹙,就在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者是听风,她的贴身侍女大丫鬟。
“二小姐和三小姐特来看望大小姐,不知小姐是见还是不见。”虽然听风特意压抑住心中的不喜,但是洛华衣还是听了出来,心中有些无奈,这听风忠心是中心,只是没有听雨沉稳。
不过在前世无论是衷心的听风还是沉稳的听雨她都不是很喜欢,相比之下她还是比较喜欢听兰的,原因无他,就是听兰机灵会说话懂得讨自己的欢心。
只是如今看透了一切,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有些可笑,分不清好坏。她这四个大丫鬟各有所长,听风快言快语心思简单说话不经大脑,所以前世很不得自己喜欢,要不是有听雨护着,怕是早就出事了。
至于听雨,她为人沉着冷静,好似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动弹不得她,唯一一次变脸还是因为自己被劫,想到此心中有些酸涩,前世她究竟是被什么迷了眼分不清好坏,而听雪清冷孤傲就算重活一生她也未曾看透过这个人。
就在洛华衣思绪纷乱之际,就听见听风只顾自的说道:“若是小姐不愿意见,那奴婢就出去打发她们吧”
“不必,让她们在客厅稍等片刻,我换过衣服便出去。”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总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她们怕是早就收到自己醒来的消息了吧,能忍到今天才来也算到了极限了。
听风眉头轻簇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曾多言应了声便推门出去了,这也多亏了这几日听雨严厉警告让她安守本分不要生事的原因。
缓步起身,走至梳妆台旁,双手撑着柜台,前倾着身子好似想要瞧仔细透着那朦胧的菱花镜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即使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洛华衣还是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上自己那青春少艾的面容,即使生过病也丝毫掩饰不住那绝色的容颜,比记忆中的她还要年轻几岁的轮廓。
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眼眶微红,泪水轻轻滑落沾湿了脸颊,这是喜悦劫后余生的泪,哭着哭着她竟笑出了声,笑声清脆悦耳让人感觉到喜悦只是若仔细去听还能听到那丝恐慌。
她生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即使是梦,她洛华衣也要在梦中为自己报仇:“看吧,就连老天爷都可怜我让我重活一字,洛华裳,这一世我绝不会束手就擒的。”混合泪水的笑意浮现在那苍白的透明脸颊上显得如此心酸与无奈。
大厅内,一名妙龄女子身着粉衣娇俏可人,虽不上洛华衣的容颜艳丽,但好歹也是一个小美人,此时这娇俏的美人撅着嘴,蹙着眉望着一旁端坐的女子有些不悦道:“二姐姐,洛华衣这是故意的,晾着我们这么长时间,真是可恶。我一定要告诉爹爹。”
被唤为二姐姐的女子也就是洛华裳,一袭素色衣裙衬得她娇若无骨,虽容颜比不过洛华衣的艳丽大气,也比不过洛华秋的娇俏可人,可是自身那种的淡雅的气质以及眉宇间那一抹倔强就让人忽视不了,不由自主被吸引。
闻言,洛华裳嘴角轻勾,声如其人一样温柔似水,好似再大的事情在她这里都不值得一提似的。“大姐姐绝不是故意的,三妹不必如此着急,就体谅一下大姐姐!遭遇如此变故谁还能若无其事呢?。”
早就走到了大厅外,便听到这番话,洛华衣心猛地一颤,她怎么忘记了自己为何生病?这么重大的事情她怎么会忘了呢?
“小姐“立于一侧的听风面带忧色的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洛华衣,心里不仅哀叹她家小姐这么单纯的人为何命运总是如此坎坷呢?
陷入慌乱之中的洛华衣瞬间被惊醒了,入眼的便是听风面带担忧的神色,心神微微平静下来,无论什么眼下绝不能让洛华裳看出什么破绽,未免打草惊蛇她也只有先谋定而后动了。
心念转换也就在一瞬间而已,片刻她便恢复如初了,一如当初那个骄傲却又自卑的洛华衣,给了听风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踱步进了内室。
坐于大厅最靠外的洛华裳自然第一眼就看见了,急忙起身神色略带担忧的望着洛华衣“大姐姐,你没事吧?”
“二姐姐你莫不是忘了,大姐姐可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锦睿太子,又怎么会为他们的事情担忧呢?”洛华秋娇笑着说道,丝毫不以为意。
见洛华衣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洛华裳低斥“三妹妹”,洛华秋见状才有些不甘的闭嘴。
“大姐姐莫要在意,三妹妹只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洛华衣直直的望着洛华裳,神色复杂难明,其实她根本没有听到洛华秋的话,心中所有的悲愤与恨此时在心底喷涌而发,对此未做理会,径直略过二人走了过去。
听风立于一侧,心中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小姐究竟怎么了,或许别人没有看出来,可是她离小姐最近,刚才那一瞬间小姐的心绪起伏她看的明明白白,这一切肯定是因为二小姐和三小姐了,这两个人虽然表面对小姐恭敬,可是她们的笑却让她感受不到一丝善意,反而还有一些心颤。
厅内有着片刻的寂静,即使被忽视洛华裳依旧面带笑意,扯着闷声闷气的洛华秋坐了下来。
“大姐姐,这几日身子可好?”
轻瞥了一眼,洛华衣有些无力道:“还不就是那个样子,谈不上好与不好。”
见状,洛华裳微微一愣,好似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只不过这一丝细微的表情很快便被隐藏的天衣无缝,只听她好似有些为难道:“有件事,妹妹不知当说不当说。”
“二姐姐,你还可是什么?事关大姐姐还有什么不可说,你不说,我说”洛华秋面带忧色,可是这话语隐约带着一丝兴奋与激动“大姐姐,你可知道今日爹爹上早朝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
未等众人反应便又听她道:“皇上把锦睿太子招了回来,不对,现在不应该说是锦睿太子而是庶人。可怜大姐姐了,如今竟与庶人有着婚约。”说到这儿还假惺惺的捏着帕子捂着眼角。
“三小姐,你”
“听风,退下”闻言,听风有些不甘的退下,她就算再笨也能看得出来三小姐的幸灾乐祸,心中有些不忿,更多的是为自家小姐担忧,她家小姐是多么骄傲的人。
“大姐姐,你别怪三妹妹,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着实担心大姐姐,觉得这事情大姐姐早晚也要知道的,还不如让大姐姐提早有个心理准备,还望大姐姐见谅。”说罢,便起身准备跪下求饶。
“二姐姐,你干什么呢?”洛华秋一把拉住洛华裳,愤怒的望着洛华衣道:“二姐姐也是担忧你,大姐姐怎么如此不近人情呢,简直太狠毒了。“
其实仔细想想洛华衣也猜到了,前世她自从生病后就未曾见到他人,最后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可想而知当时的她有多羞愤,最后听信了别人的唆使恨那人,想到这儿脸色就不禁惨白。
当她回过神就见到这两人自导自演,心里一阵烦闷,速手一挥,桌上的茶杯便被打落在地,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大厅霎时就安静了下来,半晌才听到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我有些乏了,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二姐”洛华秋想要说什么,被洛华裳瞥了一眼便安静了下来,只听道:“那大姐姐休息吧,二妹和三妹这就告辞了。”
“听风送客”
直到屋内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才隐隐有了一丝松动,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都陷进肉里面了,一丝鲜血从袖下滴落在地。
可这些痛都不抵他内心万分之一的痛,这些天她从最初的惊吓恐惧茫然彻底转醒,还未曾想起现今的情况,若不是洛华裳今日到来,她或许还在陷入茫然之中。
她有些埋怨为何老天既然可怜让她重生,为何不让她重生在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的时候呢?如今丞相府被人诬陷谋朝篡位,所谓的证据铁证如山,当今圣上一时气怒直接下令满门抄斩,就连出自丞相府的皇后也被打入冷宫。
只是这一切果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所谓的铁证就是从丞相府搜出的与犬戎里应外合的书信,还有从锦睿太子府搜出的皇袍。
若是在平时,皇上或许还会彻查一番不会立即结案,可是如今正逢大盛与犬戎交战,而领兵的则是四皇子的外祖父兰大将军和三皇子锦睿太子,锦睿太子手握着大盛三分之一的军权,在这敏感的时期作为当权者的宋元帝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会放过一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洛华衣眉头轻簇,可是任她如何细想都想不起来,前世她这个时候卧病床榻直到三个月才痊愈,那个时候这件事情早就过去了,这京都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而那个时候街头摊贩最爱讨论的便是作为庶人的三皇子回城的时候遇袭被太医诊断再也不能人道。
从那以后三皇子性情大变竟然和那些宦官走在了一起,起因还是三皇子依靠皇上的那丝怜悯之心进入了锦衣卫,说好听了是锦衣卫首领难听的就是内侍大臣,和宦官没什么区别。
据说三皇子成了锦衣卫首领之后还创建了东厂,里面简直可以成为人间地狱了,比之刑部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她听到这些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还有一丝心疼,但是那丝微不可见的心疼也随着别人的挑唆而掩埋。
如今想起来心里竟是满满的心疼怜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那骄阳兰芝的男子坠入那无尽的深渊,她好像此刻就在他身旁抚慰他内心的伤。
“御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错了。错不该太骄傲,错不该被小人蒙蔽,错不该丢失了你。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小姐泪流满面的样子,听风着实被吓到了。
这一惊呼就连刚从外面回来的听雨也被吓个半死,往常沉着的面容此时满是担忧,听雨一眼就扫到了那滴血的地面,眉头轻簇,冲着身后跟来的听雪吩咐道:“去拿药箱过来。”
听雪还未踏进门口自然没有看到里面的情景,不过闻言也并未多问,只微微一愣便转身去了。
“我要去找御锦,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此时的洛华衣早已陷入了痛苦的梦魇当中。
听风着实被吓到了立在一旁束手无策,眼眶微红喃喃道:“听雨,你说小姐这到底是怎么?莫不是中邪了。”说到这不禁捂住嘴惊呼,只是这心中越发的肯定,面上也越加着急担忧。
“别胡说”听雨年纪不大,遇到此时也不急不慌,只不过眉眼间的担忧也遮挡不住,恰好这个时候听雪来了。
听雨握起那素手,缓缓揭开衣袖,入眼的便是那血肉模糊的手心,心微微一颤,见状,听风有些不可置信道:“这到底怎么了,小姐怎么会。”
可是无人回答她,倒是这一惊呼好似惊醒了洛华衣,她猛地抽回手推开了听雨,脚步踉跄的站了起来,神色恍惚的向着门外走。
“快拦住小姐,别让她出去。”出于本能,倒在地上的听雨急忙呵斥道,随即便起身小跑过去。
“让开,我要出去”
听雪如同个木雕一般动也不动就站在门口,反正不管洛华衣说什么,她都雷打不动。
“小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听雨疑惑的出声。
“我要去找御锦,我对不起他,我要去找他。”
闻言,挡在洛华衣两侧的听风和听雨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大了惊讶与疑惑,听风惊疑道:“小姐,你有什么对不起锦睿太子的,他出事根本与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呀。若是有关系,也应该是锦睿太子牵连了小姐,是她对不起小姐。”
“闭嘴”怒斥出声,紧接而来“啪”清脆的响声响彻大殿,听风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颊,面上满是委屈,泪水喷涌而出。
洛华衣也被自己的举动给惊着了,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见自家小姐貌似平静了下来,听雨眼眸微闪淡淡的吩咐道:“听雪你带着听风下去搽点药,小姐这里由我看着。”
听雪瞥了一眼听雨,那眼神好似再说”你确定你可以?”可以阻拦住小姐,听雨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见状,听雪便拉着委屈不已的听风离开了。
“小姐即使要出去,也要把手包扎好吧!”听雨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响起,扶着洛华衣回了房。
且说另一边,洛华秋憋着一肚子闷气随着洛华裳回了碧玉轩,见四下没人不吐不快,当先气怒道:“她洛华衣是个什么东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她凭什么对着我们耀武扬威。”
洛华裳面色淡淡的,轻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洛华秋,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端起奶妈递过来的水,轻抿了一口放下,悠悠然道:“就凭她是嫡女,是长公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