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魇森林里，吴哲正想的入神。
刘浩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问道：“想什么呢？”
“朱升。”吴哲朝金盛兰的背影看了一眼，轻声的说道：“要让她知道，非杀了我不可。”
刘浩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又不能怪你。”
吴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死，我是有一定的责任。”
刘浩埋怨道：“责任？他不死，我们就得死。你说，怎么选。再说了，他是自己吓死的。”
吴哲撞了刘浩一下，小声的说道：“说到底，他总是边关的人。”说着，吴哲挤挤眼，朝金盛兰看去。
刘浩立刻领会，低声的说道：“要说责任，瓜哥的死，你是有责任的。”
吴哲默默的点点头，说道：“他救了我两次；我却救不了他一次。”说着，又回想起半年的往事。
……
昆仑山邓林前小道上，昏倒的吴哲影影约约听到了，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声低沉而又悠长的抽噎声，如泣如诉，听得吴哲心酸不已。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拍拍沉重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循着声音走去。
跨过满地的士兵尸体，吴哲晃晃悠悠的来到一处山路上。他看到朱升躺在山路这边。
朱升的胸口上插着一柄短剑，那正是瓜哥掷出的凝碧剑。鲜血和着泥土涂抹在他的脸上。暗红色铠甲被划上了密密麻麻的裂口，鲜血从裂口中滋出来，漫过铠甲，淌到地上，将泥土染成了暗黑的颜色。
吴哲看着心中作呕，忍不住的往后退去。
朱升缓缓的抬起手指向吴哲，艰难的说道：“小伙子，你过来。”
“不。”吴哲说着，扭头往山路那边看去。
山路那边，正是躺在地上的瓜哥和斜坐在旁边的幺妹。瓜哥大半个上衣都被鲜血染红了，幺妹正按着他胸膛上的伤口，鲜血不断的从幺妹的指缝间冒出来。瓜哥看着幺妹，脸上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却是一副慈祥的模样。幺妹头发散开，脸上挂着泪痕，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腿上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行走不便。
吴哲被他俩的样子一惊，问道：“姑娘，你怎么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幺妹指着吴哲，大声的说道：“你，过来，扶我起来。”
吴哲刚走出几步，摇摇头，说道：“你骗我。我才不上当呢。”说着，吴哲揉一揉刚刚被幺妹捏着的手腕，又退到了小路中央。
这时，瓜哥对吴哲说道：“小兄弟，你过来。”
吴哲瞥了一眼幺妹，怯怯的应了一声，慢腾腾的绕过幺妹往前挪步。
幺妹一抬眼，冷冷的朝吴哲看去，大声的吼道：“你快些。”
吴哲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小伙子，你看我这身铠甲。”听到声音，吴哲转过身去。那朱升继续说道；“我是三道关的步兵校尉朱升。你帮我就是为国家效劳。”
吴哲愣了一下，开始傻傻的往朱升身旁挪步。
见吴哲行动缓慢，朱升开始给他心理的慰藉，说道：“小伙子，边关的士兵抛家弃子，驻守边关，保卫家国。这种人值不值得我们尊重？”
吴哲点点头，说道：“值得。”
朱升伸手指向对面的兄妹俩，对吴哲说道：“他们，男的叫瓜哥，女的叫幺妹，干的拦截商道，抢劫军粮的营生。边关的士兵指着军粮过日子，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听到“杀”这个字，吴哲开始犹豫了。他停了下来，两边各看了一眼，思绪犹如沸腾的热水，不断的翻滚。吴哲拍拍混乱的脑袋，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顺势扯开上衣。刚刚摔倒时钻进衣服里的石子，枯草之类的脏东西被扒拉出来，同时，也扒拉出一个环形碧玺来。
一根红绳穿过环形碧玺，挂在吴哲的脖子上。碧玺的冰凉并没能安抚吴哲烦躁的心。他一时犹豫不决。
“小伙子，你今天帮我杀了他。三道关游击将军金涛，你知道吧。他把情况跟他一说，他一定会给你颁奖个嘉奖令。你还在读书吧，有了这个嘉奖令，是可以免费上燕京大学的。”
燕京大学！吴哲心中咯噔一下，那可是莘莘学子们心中最神往的圣地。据说，龚学秉不就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呀。
看到吴哲动心，朱升继续怂恿道：“来，抓起地上的柳叶刀。对，就这样，往前走，双手握着刀柄，就这样，一刀劈下去。”
瓜哥的双手还能动。他本是可以抵挡的。可是当看到环形碧玺时，瓜哥决定不在反抗。
看着瓜哥安详的脸庞，吴哲愈发下不去手。一想到刚才，是他将自己从士兵的刀下救下来的，吴哲立刻丢掉柳叶刀，扭头对朱升气愤的说道：“你当我吴哲是什么人，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好！”瓜哥赞许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就在吴哲分神的时候，瓜哥突然说道：“小心。”
吴哲一愣，抬眼看到一个石子朝自己飞来。就在他着慌的时候，感到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石子擦着脸颊划了一道血印，掠过去了。那石子本是朝吴哲脑袋上飞来的。正是瓜哥在他脚上的一拽，才保住了性命。
吴哲冲瓜哥轻轻一笑，以示谢意。接着，他缓缓的站起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手心的鲜血，伪善的笑了。他将手掌放嘴边添了一口，满嘴是咸咸的血腥。吴哲看了一眼朱升，冷笑着说道：“好，很好。”说着，他捡起一把柳叶刀，刀尖拖地，缓步朝朱升走去。
“咣、咣、咣”刀尖撞着石头的声响慢慢的靠近了，朱升害怕起来，惊恐的说道：“你不能杀我，我是边关的步兵校尉。”
吴哲大拇指在脸上划了一下，放嘴唇边添去血迹，阴冷的说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朱升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之色。突然，他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睛睁的溜圆，只是眼神里没了光彩，变得灰暗下去。
……
冥魇森林里。
老狗坐在幺妹身旁，将凝碧剑反复看了许久，这才不舍的交到幺妹手上。
幺妹将凝碧剑收回袖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凝碧剑，瓜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每当看到凝碧剑，她就想到了死去的哥哥和哥哥生前所得的恶疾。
那是半年前，他们见商道上过来一辆牛车，七八个人护着。瓜哥也没有当回事，像往常一样，带着兄弟们出门。不巧的是，那带队的竟是戴俊。戴俊心狠手黑，下毒用药，才使得瓜哥一病不起，不然仅凭朱升和十一个士兵也不至于让他命归黄泉。
瓜哥是韩老六的手下。他们多半是自己种植草药，在市面兜售，来维持生计。只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依着商道，分点过往客商的红利。也正是半年前商道上遇到戴俊后，三道关的军士和义渠府的守军才开始剿灭土匪。
这时，老狗见众兄弟收拾停当，便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幺妹也收拾心情，随队伍一起出发。刚站起身，一抬眼，一道亮眼的白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幺妹寻着亮光走去，终于在一簇草丛中看到了发亮的东西：一块环形碧玺。
这碧玺约一个指环大小，扁平的一片；通体是浓郁的蓝色，晶莹剔透，比例均匀，色调柔和，连反射的光芒都是轻柔的模样。
幺妹提起穿在碧玺上的红绳，放在手心，贴着胸口，嘴里说道：“这不是那个臭流氓的东西吗？”说着，脑海里又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