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有出息。不好好读书,竟干这种事。看我不打死你。你还跳了天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吴哲终于晃晃悠悠的回来了。然而,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三婶高亢的声音。这时,还有几声巴掌拍在衣服上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这声音,是表弟薛钟在学校里犯了什么错事。”吴哲心中一紧,暗道:“看来今晚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够了。还不都是你平时宠的。”
吴哲心中一愣,停住了脚步,暗道:“这是闹得哪一出呀?平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三叔竟然说话呢!”他心中好奇,决定先弄清楚缘由,在推门进家去。于是,吴哲决定趴在窗台前,仔细听听。然而,他刚迈开步子,就听到屋子里的三婶急了,话语像点着的爆竹似得炸开了。
“还说我。我就问你了,你有几个儿子?”接着,三婶的音调一转,拖了一个长音,继续说道;“不要以为你开了个厂子赚了钱就了不起。也不想想你当初没吃没喝的模样。”
“够了。”
屋内,玻璃摔碎的声音掺杂着三婶的哭闹一起蹦出来:“我不活了,这个家没法呆了。”
“有完没完呀,哭有什么用。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呀。”三婶带着哭腔说道。
听到平常软蛋似的三叔这会儿的态度如此坚决,吴哲知道家里一定发生了大事。他将脸贴在窗前,透过玻璃瞥见了屋内的情形。
三叔斜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凝重;三婶站在一旁,拄着一把扫帚,一脸羞愤;一地细碎的玻璃碴子;墙角里,蹲着一个和吴哲一般大小的男生。不必说,这男生就是吴哲的堂弟薛钟。薛钟是三叔的独子,小吴哲三个月。这会儿,他沮丧的盯着前方。
顺着薛钟的眼光,吴哲发现地上摊着一张印着蓝色火焰花的通知书。那通知书上还戳着学校的红章。他心中暗道:“一定是薛钟在学校里犯了什么事。”这通知书吴哲最清楚了。就在不久前,连带这通知书,他还在号子里呆了三天。
“三叔,三婶。我回来了。”在好奇心驱使下,吴哲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三叔淡淡的答道:“回来了。”连眼都没有抬一下。而三婶只是冷哼一声,就将脑袋扭到了别处。
吴哲早已经习惯了三叔三婶的冷漠。他装作漫不经心的经过通知书旁,吃惊的捡了起来,眼睛快速的扫了一眼,这通知书的内容便看了个大概。通知书是说:薛钟在考试的时候抄袭被捉,学校对他进行取消一年考试资格的惩罚。
就在这时,三婶好似一道疾风扑来过来,一把将通知书夺了回去。谩骂好似河水咆哮一般向吴哲铺了过来:“你个丧门星,就知道吃饭浪费粮食。”同时将通知书叠巴叠巴塞进了口袋。
虽然被骂,吴哲还是很开心。那薛钟在家里老是欺负吴哲,一旦吴哲动嘴或者动手反驳,就会遭到三婶严厉的惩罚。不仅如此,他穿的、用的基本都是薛钟用旧不要的东西。这通知书虽然是学校里发出的,在吴哲心里,却比他当面甩薛钟几个巴掌还要高兴。
吴哲半蹲在薛钟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同情的说道:“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是哪个老师?他也忒不地道了。”
薛钟听出话语中嘲讽的味道。他没有答话,而是半仰着脑袋,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吴哲,眼角里却闪出一丝仇恨。
三婶一脚踹在吴哲背上,将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出来,训斥道:“还不快去买菜做饭,全家人都饿肚子了。”
三婶打断了吴哲心中的高兴。他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又是我。”不曾想,这话却是捅了马蜂窝了。
“吃我的,喝我的。叫你买点菜委屈你了。”三婶拉起蹲在地上的薛钟,柔声的说道:“没事,不就一年。明年一过,后年咱接着考。有妈在,咱不怕。”
吴哲忍着心中的不屑,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母子俩。
半晌,三婶转过脸,见吴哲还站在原地。顿时,她将心中的火全都发泄在吴哲身上,凶狠的骂道:“跟个死人一样,还站着。”
三婶越说火气越大。只见她跨到跟前,用手指戳着吴哲的脑袋,说道:“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小孩。就知道吃饭。吃,吃,吃。米不要钱呀,菜不要钱呀。你到公厕里上个厕所,他还跟你要钱呢。你说我容易吗?白养活一个吃干饭的,就知道跟你们学校那个谁来着。”
吴哲知道一旦被三婶赶出家门,只有露宿街头了。所以他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没有还嘴。
三婶一拍脑袋,继续说道:“哦,刘浩。两个人好的很来,你们那么好,怎么不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去呀。”
骂自己,吴哲能忍;可是这发疯的婆娘竟然迁怒到自己的好友。吴哲终于忍不住了。他回了三婶一句:“他又没吃你的,没喝你的。你凭什么说他。”
“哟。”三婶被这话顶的一愣,伸手就要掌吴哲的嘴巴:“这是要翻天了,还学会顶嘴了。”
“够了。”
八年来,吴哲受尽了委屈,正想借这个机会反抗时,却被三叔的话打断了。看了三叔一眼,吴哲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三叔从怀中掏出一沓零票子,拿了几张,递给吴哲,低沉的说道:“快去买菜。”
钱刚接到手中,就被三婶一把夺过了过去。她把零钱点了一遍,又从中间抽出一张去,塞进自己的口袋,将剩下的钱甩给了吴哲。可是三婶仍不满足,转过脸来,教育坏孩子一般,指着三叔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个窝囊废,替你哥白养一个小孩。”
三叔直接无视三婶的吵闹,对着吴哲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三婶鄙夷的看了吴哲一眼,愤愤的说道:“瞧瞧,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崽子。”
吴哲捡起地上的零钱,压着一肚子火提上一个菜篮子,走出门外。
“最近外面不太平,早点回来。”吴哲刚走几步远,屋内传来一句三叔的嘱咐。
“还说‘我这番出去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去了三道关八年,是死是活,音信全无。就留下这么个吃干饭的。”
三婶口里的三道关正是南方最重要的关隘。
大街上,一阵清风袭来,吴哲压抑的内心松开了,心中的不快好似被风儿带走了。
站在大街上,吴哲前后看了看,顿时感觉心里毛毛的:大街上的人突然少了很多,原来拥挤的道路显得空旷起来,四周安静的让人心慌。
偶尔三五人在大街上闲晃。这些人,吴哲以前没有见过,应该是最近新来的。他们身材异常魁梧高大,足足高出普通人一个脑袋。着装也有些奇怪,全身是一袭黑灰色油腻的长袍;脚上套着肥大的黄牛皮鞋;双手塞在口袋里。帽檐拉的很低,还带着口罩;后背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足足占据了整个后背。
吴哲三步并两步,匆匆来到菜市场前停住了脚步。可是,看到菜市场的情形,他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平日里乱哄哄的菜市场,今天只有两个卖菜的摊位,买菜的人也少的很。
吴哲用手中仅有的几张票子,随便买了几个菜后,赶忙走出摊位。他只盼望着买好菜,早些回去。正在这时,一个巡警迎面走来。
看模样这巡警不过三十出头。他头带一顶浅白色圆顶西瓜帽,身穿淡黄色巡警制服,腰间别着一个警棍;身材魁梧结实,双目炯炯有神,脸颊刚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