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你们来了就好……”陆老爷子发出满意的喟叹，一双眼皮却是越来越沉了。
“爷爷，我有句话一直没跟您说，”苏沛霖的脸上挂着强颜欢笑，只是为了让陆老爷子能够走得更安心，“其实您真的很帅哦。”
陆老爷子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
此话一出，站在后面的陆四叔和大姑两人眼睛更红了，尤其是大姑，过去一直都觉得陆老爷子太偏心，可是此刻，却是怎样都不舍得他走了。
她什么都不要，只换老人的一条性命好不好？
“慕弈……”陆老爷子沉沉地唤了陆慕弈一声，那双带着浑浊的眼睛目光已经越发空洞，空洞到了极致。
陆慕弈将陆老爷子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可能是因为在憋着心里的难过和压抑吧，他鼻尖都泛红了。
“爷爷，我在，我在。”他又重复了一遍，想要声音轻一些，却又害怕自己的爷爷听不见，复杂和纠结溢于言表。
陆老爷子笑着，再一次试图将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但都是徒劳无功。
好在陆慕弈懂了陆老爷子的意思，主动伸出手来将苏沛霖的手给握住了。
陆老爷子见状，更是满意。
他也可以安心毫无负担地走掉了。
“慕弈，霖霖是个好女孩，不许辜负她，听见了吗……”
“爷爷，我知道，我不会的。”
“还有……你过来点……”陆老爷子越发气弱声嘶，说话已经在开始用气音。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逐渐地流逝，而他却无能挽留，当然，他也不愿去挽留了。
陆慕弈将耳朵凑到了陆老爷子的嘴边，只听见陆老爷子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弈儿，答应爷爷，原谅你的妈妈，好吗？”
在陆慕弈听到陆老爷子唤他一声弈儿的那一刻，他心底跟着狠狠一顿。
瞬间满脸通红，憋着心底汹涌和难过的感觉，很不好受。
这是小时候他才会听到的陆老爷子唤他的称呼。
小时候爷爷还很年轻，容貌俊逸，像个从画儿里面走出来的美男子一样。
爷爷那时候可冷漠了，不爱搭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甚至高冷得连他其他的孩子都不喜欢，可有两个极端，第一是最讨厌他的父亲，第二，则是非常喜欢他。
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小时候也根本不爱吃糖，可是爷爷却总是要在兜里备上两根棒棒糖，每次见他耍性子了就会把其中的一颗棒棒糖拿出来叫着他一声声弈儿，告诉他只要不生气了就给他糖吃。
傲娇如他，直到陆老爷子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之后，他也能没给他一个确凿的答案。
他没说，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他便不恨她了。
他也没说，其实小时候的棒棒糖不好吃，冬天太凉，夏天捂在兜里又化了，而且……太甜了。
他是因为爷爷笑得很开心，很诙谐也很认真地在哄他，所以这才卖面子的顺着台阶下来，可是棒棒糖不好吃，就还是不好吃。
爷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回到小时候，褪去满脸故作出来的傲娇矜贵，从您的手中接过棒棒糖，并且告诉您，那是我时至今日吃过的最甜的糖。
葬礼持续了好几日，整座城市都仿佛因为一条生命的流逝而惋惜，因此连续好几天都是烟雨蒙蒙，陆老爷子下葬的时候苏沛霖陪在陆慕弈的身边，墓园的走道很长，笼罩在花白的晨雾当中一眼望不到头。
她挽着陆慕弈的手，他浑身弥漫出来的哀伤和难过，她离他最近，能够感受得更加清楚。
“慕弈，别太难过，爷爷临走的时候，很安心。”陆四叔伸手拍了拍陆慕弈的左肩。
仿佛因为陆老爷子的离世，陆四叔如今变得正经严肃了太多，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浮华夸张的笑意，那种表情平平淡淡的，让看习惯了他脸上满是笑容的其他人都在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的雾罩。
陆慕弈抿着嘴角点了点头，脸上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笑容了，所以即便是没有回答什么，陆四叔也没有丝毫介意。
只不过，还是会心疼陆慕弈，侄儿中，他最喜欢的也只有陆慕弈了。
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张佳乐的亲生儿子，还有他自身的太多因素。
秦蕊不过是瞥了陆慕弈一眼，嘴角挂着一抹鄙夷得意的笑意，若说整个送葬的队伍当中心情最是没有那么难过的人，便只剩下她。
她不只是不难过，甚至是很开心。
等下午时候她还有一件振奋到不行的事情要完成，现在悲伤个什么劲？
那老头子本就该死，从来就没有待见过她的人，凭什么要她好脸色相迎？
等着吧，陆家的太多东西，都得回到她的手里才是。
等所有的人散去，陆老爷子的墓碑前只剩下陆慕弈和苏沛霖两个人。
雨是清晨下的，此刻已经将近正午，除开烟雾朦胧之外，倒是没有雨在继续下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陵墓本身就是太多亡灵存在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地弥漫着哀伤的氛围，无法隐藏。
陆慕弈穿着一袭黑色西装，连领带都是黑色，一头黑发上沾着少许雨珠还没有来得及蒸发掉，他深色的眉下，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连续好几日来都布满了悲恸。
也是此刻，他才沉吟一瞬，看着墓碑上面陆老爷子微微笑着的照片，扯了扯唇角。
“慕弈……”
苏沛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情也很难过，前两日为了不让陆慕弈担心，都是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面哭。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嘴有多笨，安慰陆慕弈的时候都觉得词穷，好像无论如何都安慰不到他的心里去，也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能够减轻一些他的难过。
“爷爷笑得挺帅。”他说，似是终于释怀，嘴角扯着笑意，是这几日以来他第一次笑。
苏沛霖心头微微一滞，这才跟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墓碑上面陆老爷子的照片，“是啊，真的很帅呢，年轻的时候一定更帅，对不对啊慕弈？”
苏沛霖很想跟陆慕弈说会儿话，无论是什么话都好，只要是他。
“嗯，很帅。”陆慕弈揽住了苏沛霖的肩膀，将她搂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