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晚宴外的晒台上，跟随左少易过来的名媛千金得到了身份认证后整个心绪沉浸下来。本来对于和左少易之间的感情她当然也是明了不要指望太多，至于应嘉言这个人，她其实不太熟。毕竟名媛千金不是追星族，也不屑去看什么国内的偶像剧这种。
但是，对于应嘉言那张脸她还是熟悉的。拜那些代言和走秀的福，她多少有见过应嘉言的形象。所以起码知道她是个相当有知名度的女艺人，因此对于她和左少易那个亲昵的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甚至顾不上再去质问左少易撇下自己的事情，礼貌和应嘉言寒暄几句后就相当大方懂事地自找了借口离开。
至此，应嘉言才生出些后知后觉的忧愁，松开了原本挽着的左少易的手臂，担忧地看他，“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女朋友，会不会生气？”
实际上她大约是真的受了和陈肃分开这件事的情商，以前即便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应嘉言也应该只是口头上逞凶并不会真的在行动中做出这样明显的倒贴之举。
左少易这边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不过因为没有反感的情绪所以也没有考虑太多。此时听到她的迟疑，看着她愧疚的神色反是生出了恻隐之心，“没关系，她不会想太多的。毕竟，你也知道很多时候只是必要的一个程序。”
“嗯。”她点了头，双手靠抵在晒台边缘，略略垂了眸。这里不同于之前市郊的酒店，位于城市中心区域，外间有车水马龙的高架。车辆尾灯在桥面上拉出炫目的流光，视网膜上因此被划开一道模糊的侧影，应嘉言有些不适地皱眉闭眼。
左少易看着她的神色突然想起了前一次两人在酒店露台的巧遇，遂有些刻意地没话找话，“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烦恼？”
“啊？！”她下意识抬头，望着他半晌，迟疑地摇头，“不，没有什么。”
终归还是抗拒别人以这样的状态想要插手她的人生。左少易这时候也觉出了她的抗拒，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是我今天过分了。”应嘉言叹了口气，侧眸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乐声悠扬，酒气醉人，内里寒暄交谈的人士虽然衣冠楚楚看起来各个尊崇非凡，但是恐怕刚刚自己动手抱着左少易手臂的那幕早已落入了那些人的眼里。于是，编织出来的那些桃色故事大约都能塞满这个宴会厅了。
“之前的金主说法恐怕又要被人反复提及了。实在是，很抱歉。”她说着，看了左少易一眼，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这点并不是你的错。”他摇了摇头，侧身靠在她身边的围栏上，“我之前答应小秋帮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关系。只是，我不希望给你带来什么困扰。”
“不，当然没有。”应嘉言失笑接道：“其实因为你的存在，反而帮忙挡住了不少的暗箭。”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感到很荣幸的。”左少易笑开来。
如今的他与应嘉言刚刚遇到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商界巨子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时候她不自觉想起了左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二叔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看到应嘉言微扬唇角，左少易质疑道，“想到什么好事了？居然傻笑。”
“没有。”她当然不敢直言，恐怕左少易把自己也当成侄女了，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关切。说不出来只能憋不住笑。笑不可仰，她顺着围栏突然半蹲下去，看着她抖动的肩膀，左少易先时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什么事由这么好笑，逐渐地他就察觉到应嘉言那个姿势并不是笑，而是哭泣。
她依旧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但是有微弱地抽噎声自她垂首之间传出来。他半蹲下去，张了张嘴本想问些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单薄的肩膀还是住了嘴。这时候是夏季，他只穿了件衬衫，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脱什么下来为她遮挡。
所以，他就只将大手置于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按压了下。
“会好的。”他说完之后，她点了点头。随后抬了那双朦胧泪眼去看自己身后，因为意识到左少易突然对着她身后迟滞下来的动作。
是陈肃。
他手执了斟满香槟的高脚水晶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在那个瞬间，应嘉言突然有冲动站起来，当着众目睽睽冲过去拥抱他。然后告诉他，自己的那些过往，将自己的苦楚压力不安和惶惑统统倾诉出来，再接着就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娶，她就会嫁。
应嘉言不想当独自对抗世界的女强人，她也想要寻找到一个心之栖息地。
但是在她站起身的时候，陈肃突然转身扭头离开了。
她脚下莫名趔趄，身侧左少易单手揽了应嘉言的肩膀稳住了她的重心，忍了许久的话终于迫使他开了口，“要帮你喊住他吗？”
经过这一分钟左右的思绪沉淀，应嘉言的理智已经回来了，眨掉了眼眶里的泪意，她摇头拒绝了，“不需要麻烦你，没关系的。我和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多了，不过徒增伤感。”
“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啊。”左少易对于两人之间刚刚那个眼神接触印象颇深，心下也有些隐隐地不爽起来。
“很多事，并不是旁观者清的。”应嘉言眼神悠远，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问题，所以刚刚那样的冲动也只有一瞬，终究不会真的让这种冲动的的情绪去主宰她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她应嘉言的世界，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坚强面对。
那些看不惯她的人，会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你……”左少易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
当晚，应嘉言第一次主动向陆绮要来了自己的社交软件账号，发送了一张图片，配词是想要不想要，终究都会化成生命里遥不可及的星光。
发出短短三分钟内，留言破百。除了粉丝花痴以外，还有相当多的黑粉留言。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啊，肯定是感慨失去了什么东西。”
“活该吧，这么恶心肮脏，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乱搞，她啊什么东西都得不到。”
“长得漂亮就可以乱来了，反正戏演一演，回头照样一堆脑残粉喜欢啊。”
“呵，所以说这就是个道德陨落的时代，这么恶心的人还有人喜欢。”
“大概就是喜欢她豁得出去不要脸吧。”
“是啊，一个金主换一个，普通人还真做不到。”
“对啊，说今晚她就又和那个谁谁谁抱上了呢。”
“这会大概躺一起呢吧。”
……
眼看着其下竟然有人就这么版聊开黄腔了，应嘉言放下了手机。
同一时间，陈肃因为之前设置了应嘉言为特殊关注。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这条微博提示，直觉的这并不是平日里应嘉言的小助理所发。他当然也看到了其下那些人留下的特别恶劣的闲话。
于是，他最后一次发了和她有关的微博。
合照是之前真人秀拍摄时他和她的拥抱，配词是，为什么不尝试去相信那些天然存在的美好和善意，并且拥抱它呢？
此条消息一出，当然再度有引爆舆论的嫌疑。但是陈肃扔开了手机，没再多搭理。
如之前拍戏时候的台词一样，陈肃一直都相信应嘉言。不管圈里所少人信誓旦旦，他都笃定只有眼见为实，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是不可靠的。
即便金主风声穿的言之凿凿，他都没有拨冗去相信过。应嘉言没有提及，他就觉得是没有。那时候经纪人罗森耳提面命要他注意和她保持距离，提到了那些所谓的黑料。他却没有松口，即便她真的如同传言那样不堪那也是没有关系的，没有谁没过去，他都有曾经差点误入歧途的过往又凭什么要坚持她必须纯洁无邪。
没有这个必要更加没有这个权利，毕竟生活不是童话。
但是未来有了他，就能改变这原有的一切，那时候他是如此天真的一厢情愿着。可惜所有的笃定最终都撑不住那座建筑于虚妄之上的城堡，她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他，也早就忘了之前的过往。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没有什么比陷入一个人的单向恋爱并为之感动沉迷辗转激动更愚蠢的事情了。
她是怎么说来着的？
陈肃躺倒在地板上，有些疲倦地闭了眼。
脑海里泛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当日录音里的，也有对剧本时的借题发挥，甚至有当初在地下车库时他被撞击受伤前的部分对话。
——陈肃太小，而我自己也并不着急。所以结婚这种人生大事，并不应该是现阶段考虑的部分。
——是啊，我就是骗你。不然你以为自己能做什么？
——你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清醒点吧。
——你想红，那么肯定不能被那种莫名其妙的琐事影响吧。
——小朋友……这样是不对的。万一被拍到……
——可是我在乎！可能你有天赋或者有资历，那都无所谓，因为你并没有想把这份工作当成事业。但是陈肃，我和你不同，这份工作是我要去经营的事业，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我不愿意被你利用炒作，同样我也不喜欢利用你去做这些事情。
“你在乎的，是真的事业本身还是旁人的追捧示好？”
他似乎回到了那夜里的地下车库内，望着面前神色冷峻的应嘉言。
“抱歉，我实在没有兴趣当你的人生导师。所以，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费心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是我钟意的那款吗？”她轻蔑地嘲讽他，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倨傲。
“应嘉言，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呢？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他摇头，有些失措的样子。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别傻了孩子，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冷笑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就走。他激动之下想要冲过去抱她，结果身体一滚，自半空突然跌落的失重感令陈肃自梦中惊醒过来。
他——做梦了。
梦醒时分，满头满身的汗意。
他记得刚刚在晚宴上，他原本想去找她，结果她蹲在地上哭，身边站着左少易。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未来，陈肃只有叹息。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记忆中的奢想罢了。
应嘉言，原来真的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记忆里帮着摔倒在雨中的他撑伞的那抹光芒，已经悉数陨落在了这样暗无边际的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