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间入夜之后,南宫慕合就领着我在夜色掩护下离开了寺庙。原先,我抱着之前与他同行时的旧日念头觉着他定然是轻车熟路的。毕竟在端阳郡和夜丰镇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很成竹在胸,就算是之前即墨镇外的密林里,扫帚星也并没有令我失望过。
但是,结果却证明我实在是有些高估他了。离开寺庙之后我随在他身后看着他走一路东张西望望一路的架势就自明了,其实他对这京都内的地势看起来也并不比我清楚多少,不过每每都靠着自己的机警躲开了那些宵禁巡逻的官差。毕竟大老远就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铁甲兵呼号声,便是想不注意都难。
当然,也因为他仗着自己的艺高人胆大,比不得我慌张躲避的狼狈,分明于这京城内陌生却依旧端着翩翩风度。
在街头巷尾的腾挪走位之后,我看着他终于开始有了方向感,不再如前头那般走一段要四处张望看着轻车熟路走到了一处城内的土屋边,轻扣了两下土屋窗板,随即后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狗吠声。
“大富!”亲人相见自然是泪两行,我同大富虽说不是同种族却也是感情深厚。
七师兄并我大富再有徐浒三人就正在这座土屋内躲着,除开两人一狗,这土屋还有个看似佝偻着背的老者。穿了件粗麻布的衣衫,皮肤犹似干涸的土地,褶皱层叠,肤色黝黑,在一点油灯之下泛着腻腻的油光。
我略略皱了眉,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幸而,我虽然也是有两三天没有好好洗漱,但是手上摸着倒也没有眼前那老者看着这般夸张。
在我偷摸借着飘忽的油灯打量老者的时候,那老者正单膝跪在南宫慕合面前,沉声道:“属下此前已经探听过了,那状元郎应当是被关押在大理寺。因为公主偏袒,帝君也暂且没有动刑。至于,旁的,暂时还一应没有什么消息。”
想来,这应当是之前月华门的人劫狱事件的后续。
南宫慕合的细作们都被铲除的差不多了,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佝偻着背形容糟糕的老者了。当然,虽然老者看着狼狈不堪,实际上我却从他的音量并行走的动作看出来这人也是个真人不露相的武学高手。
正当我在这头暗自品评之际却听到那边南宫慕合突然唤我,“花夏染。”
“嗯?!”我悚然回神,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你想不想要救你的忆知哥哥?!”
我望着他,心湖终于禁不住泛起了波澜起伏。
事到如今便是扪心自问我也并不觉得尚忆知如今深陷囵圄全是因为我的责任了,毕竟他是真正是天下第一庄后人。甚至,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若欢的出现我想其实并不是偶然事件。
她那样的出生,对帝君自然是不会轻言放弃仇恨的。而就是这样的人,尚忆知依旧安排了她在婚礼时候随侍公主左右。故此,自然是一开始就想到了某些设计的。
思及此,我忽然有些豁然开朗。
“扫帚星,其实你来帝都不光光是为了找我,还有的怕是早已和尚忆知有了内里的交易了吧。”
听着我这番话,七师兄和徐浒面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就连听不懂人话的大富也在我说完那番话之后,将原本搁在我膝头的小脑袋抬了起来,双目囧囧的看着我。
摸了摸大富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又看向站在那里仿佛不动声色的南宫慕合,“你这两天其实一直在跟着我吧。”
“何以见得?”他终于松了口,似笑非笑将我望着。
“你说你也是去那寺庙里找吃的,可是方才你领我到这里找师兄和我大富的时候却并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太清楚如何从寺庙返回这土屋的路,如果不是你刻意跟着我进去,以你的小心谨慎和心机又缘何会不认得从寺庙返回土屋的路?”
听完了我的分析,南宫慕合双手抚掌啧啧出声,“果不其然,花夏染,其实你一点都不笨,不过是懒怠去思考罢了。后半段猜的不错,不过前面有些部分岔了,我并没有一开始就跟着你,只是那日里你去皇城司我知道那边早有了埋伏,怕你中计才专门去那候着。之后,我才跟了你去寺庙中。”
“那么,你是怎么和尚忆知联系的?”
“不,其实不需要特意联系。”他看向我,眼神倏然冷厉下来。
这是我最初见到南宫慕合时的样子,月色下在水塘边出现的锦衣少年,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只那眼神里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之色。
那个时候,他说,他叫做韩义。
我调转了视线,“那么你们又是如何商量的?”
“不需要商量的,有些时候彼此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么自然就会彼此明晰所有成就的部分。”
听着南宫慕合突然高深起来的话语,我却是纯粹的有听没有懂,只能怔怔的将他望着。
“什么意思?”
“染丫头,这种事情你还是莫要知道了。不管你是不是还想着你的忆知哥哥,我许你的那些愿望自是一定要为你实现的。”
“可是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实现这种愿望吗?”
“……”话落,我看到了南宫慕合望向我的眼神,意外却又透出了几许莫名的华彩,只是那形于外的喜意一闪而逝,竟是让我有些怀疑,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最终,南宫慕合只是默认了他与尚忆知是真的有某种程度的联系,只不过他却并没有确切告知我这种联系究竟是源自于什么,而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虽然我不明就里可却隐隐觉得,这两人似是在预备下一盘很大的棋。
当晚,我就在土屋里唯一的内室宿下了,至于其他人俱都留在了外头那间堂屋,大富甚至睡到了两间屋子中间的门楣上,竟有些警戒之意,莫名惹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