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南宫慕合就站在我身边,但是他的吐息却低微地几乎察觉不到。我知道,这自然就是所谓高手的内力修为的一种体现。所以,我也就从来没有做过白日梦要去和他作对。
那几乎就是属于以卵击石的行为。
我虽然一路躲懒好吃,但是对这种明显敌强我弱送人头的躺尸做法是不屑一顾的。
而且就算他救了我,说到底也是为了想从我这里知道《云舒卷》的下落罢了。别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这卷书的完整版究竟在哪里是个什么东西,就说我即便有了这卷书在手很大概率也会选择直接毁了它的。
毕竟因它而留的鲜血已经够多了,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都只能是罪恶的象征了。
就在我心下腹诽之际,扫帚星在旁突然幽幽地开了口,“有很多事,其实并不是你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那些。”
我不由暗自吃了一惊,还当他月华门这是从哪里修习的妖术,还能读懂人心了。
这么想着,我偷摸着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被他抓住了,轻哼了声,“你是不是想说我在哪学的读心术?”
“不,没有,哪里会。”我皮笑肉不笑的耍赖。
这种事我往常在师门的时候常做,算是熟能生巧手到擒来,即便是在寄人篱下的为人鱼肉的当下也并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南宫幕后望着我的样子,也扯了嘴角露出了奚落的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花夏染的样子。”
我怔了怔,略略有些僵硬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满脸无赖的样子才更适合你,而不是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面瘫脸。”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
我没有看清,也不想去弄明白,只抓住他的话不满,“什么叫做无赖的样子更适合我,我哪里无赖了?”
其实,南宫慕合这个人真的很懂一句话将我刺激得鸡飞狗跳。
即便是这样的当下,我还是为他这番人生攻击而反驳起来,“明明是你一路都在扯谎骗人,我就打从遇上你你嘴里有过一句真话吗?”
“我以为,我其实说的都是真话,只是以你的理解水平,是有些不太明白罢了。”他居然还有脸反手一击。我觉得太阳穴某处突突地跳疼起来,也顾不上心头记挂的那些东西了,转头去瞪他,“你说这种瞎话的时候确定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吗?”
“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又不像你这么羞于见人。”他说着,竟是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起来。
“我哪里羞于见人了?”我觉得今天就算我打不过他,必然也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
“不然的话这两天我过来你都不与我见面,可不是羞于见人?”
我眯了眼看他,“我觉得必须离你远一点,不然的话上天若是打个雷下来很有可能会劈到我。”
等我说完,他又笑起来,“不会的,你这么矮,是劈不到的。”
“扫帚星,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会打你了吗?”我愤怒起来,捏了拳头瞪他。
“对啊,我就是这样想的,你都打不过我,我为什么不能过分?”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用那样仿若天神一般好看的脸孔说出这么一袭不要脸至极的话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是我又打不过他,于是琢磨了半天我只能以愤怒转头不再看他来表达我的不屑和鄙夷。
不过这种弱者的愤怒明显是毫无意义的,我待得这个地方是即墨镇的乐坊,而乐坊又是南宫慕合的地盘。便是我从来不太把面子这种事放在心头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需要仰人鼻息的。
而且,这时候若他真的要将我送出乐坊我也是不愿意的。
皇城司中的那些过往经历令我恐惧非常,我害怕那个所谓的洗刷。手臂上的旧伤患又在这个时候隐隐抽痛起来,我单手按在了手腕上,以抚平心头再起的波澜。
我的沉默似乎再度引来了南宫慕合潜藏不多的良善,他终于放弃了再行言语攻击。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火盆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噼啪作响的动静在这突然再度静谧的时刻带着些许惊心动魄的意味。
在这行背景声音之下,我听到南宫慕合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花夏染,你以为,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有些叫人窒息的静默。
“其实,这世间最重要的,自然是命。所有关于这之后的武功,名望,金钱权利,都是在有命这个前提下的。所以,你觉得如果没有命在了,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
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头,我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寒意,只是硬撑着没有敢回头。
可是我的沉默并没有影响他说故事的兴致,“月华门的第一任门主,梅如意想来应当也不陌生的。”
听到师父名讳,我终于按捺不住了,转了头去与他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你的故事。”
“不,这故事不单和我有关,和你,还有你的师门甚至你那位当朝状元都是有关系的。”
与我的激烈情绪形成极大反差的,是他依旧矜贵的神色。
南宫慕合,月华门的门主,我猜不透他如今的年岁,只见到面前的他依旧是少年的样貌,站在我一臂之遥的位置,专注将我望着。
不见奚落和嘲讽之色,只是那眼神里也并没有除了凉薄和探究之外的多余情感。
我心下益发恐惧,下意识捂了耳朵,一个劲摇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你逃避还有什么意义吗?”他的质问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被他逼退到了窗边,肘间一撞,将那堪堪闭合的窗户又一次磕开来了,窗外风雪携了寒气裹挟进来,我的发丝与他的衣裾随之起舞。
我很冷,冷的彻骨,冷的浑身发颤。
可是,却阻止不了南宫慕合开口去说下面的那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