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忆知和知道《云舒卷》的存在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何为那等云端世界的争执。定王谋反是什么,为何又会涉及到太子相关?
整个王朝我所知道的也就不过一个帝君帝后,再有的不过就是那元初公主。
因为她是当今帝后唯一亲出的公主,虽说不是帝君的长女,但是也许是依着帝后缘故,被封了长公主之名。然后,这位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当科的状元,六品承旨——尚忆知,亦是如今现场穿着铠甲的这位都尉大人。
眼下,即便我不是很清楚眼下所有发生的内里,但是既然前头已经知道了天下第一庄的事情。那么,我想也不难理解,这则所谓的四方阁结定王的结党营私勾谋害储君的说法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了。
我想我是能理解尚忆知的身份和立场在这件事上的相关存在时所有的那些身不由己,可是能够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去理解不代表我真的就能如此轻易释怀。现下并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情况,不在于他是不是会为我出面阻止这所有的一切。
现实是,他带了兵前往四方阁。
我不确定尚忆知这个行为是出于怎么样的想法。我无法再全无埋怨地去说服自己理解并且原谅这所有的一切。因为这件事里,受到类似影响的并不只是一个我。
这是整个师门全体都被牵系进了这个事情里面。
而所有这一切走到今天的缘由,又似乎冥冥之中全是我导致。
如果彼时没有人去救我,就当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天下第一庄的覆灭而成为历史永恒,那么这后头的事情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眼下我得救了,我被爹爹和师父并师兄们好好地守护着。
我所接受的教育和环境,让我不至于悲观,也不至于去想那些事关绝望的选择和未来。但是——看着人事不省的大师兄被拖走,七师兄亦是受伤的样子我终究还是无法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
虽然我一直都是贪懒好吃的习性,素日里既没有认真练功亦不曾遵守师门规定,看起来就浑然不像个好姑娘。可是,那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冷血如厮地去面对所有的一切。
他们抓走的不单单是我的师兄,亦是我的亲人。
虽然我理智地明白天下第一庄的韩家才是给了我骨血和生命的地方,可是我情感上更愿意接受,师门和弟弟才是我的真正的亲人。
然后,在那一刻我便是莫名想起了徐浒的话。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
他是月华门的门人,自当从来不算叛徒。
可是就四方阁而言,他那等行径又缘何算不得叛徒。
事情大约终究还是出在我师父身上,他只是空有一张可怖骇人的面孔。但却是个性情极为温和的长者。不单对我的耍赖躲懒由来没有任何处置办法,就我其他师兄的管束上,师父他老人家也从来都未曾展现过什么凶悍的态度。
常言道慈母多败儿,我师父既然是这样的慈父性格,那么他养出来的徒子徒孙当然也不会是众人印象里那般听话懂事,对朝廷江湖有特别助益的有为青年了。
大体上,便是四方阁从来没有参加过江湖武林的那些大会竞争,所以在我师兄们的那些武学造诣究竟在江湖中处于何种档次是无从知晓的。
不过,倒是可以用我那手三脚猫的功夫在之前意外闯荡江湖之际经历的过往做个基准来反推。我想便是轻功这档上来说,还是相当明显的上乘。可是便是放眼师门,除去师父他老人家以外,我其他师兄的轻功也并没有达到我这样的程度。
同样的,就外功方面来说,我那些能力也就堪堪是能够自保不至于被人锤死罢了。如此代换出来,我那一应师兄倒也算是能够独立于江湖行走的了。
就是说,我只能勉强护着自己不被锤死,但是我师兄们倒是可以去追着人锤的那种。
当然,若是要比上扫帚星的话,我想大约只有师父他老人家能扛住了。
我想某些方面来说,七师兄说我没心没肺也是种未卜先知,便是到了当下这个样子。我看着大师兄和七师兄要被人带走,都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么些有的没的,确实算是个奇葩。
可是眼下,除了脑内忖度这些大世界以外,我确实做不了什么。
我的右腿膝盖外三寸的穴道中了银针。
而作为那个施暗器的当事人,徐浒并不懂真的解决之道,事情就滑向了有些滑稽的境地。亦是一环扣一环,为了挽救我的性命,徐浒封了我的大穴。以至于,我如今根本没有办法可以再做些什么旁的事情。
除了落泪。
但是我也明白,这种时候哭泣只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我不会哭,也不该哭。
特别是,扫帚星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从来都觉得我天真又没用,即便这样的评价看起来特别接近现实,我终究还是要以自己的行为表现来扳回哪怕一点点。
我没有能力再去做些什么强行阻止那些官兵带走我两个师兄,我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雨雾停歇,妖娆月光下夜风乍起。
吹起的不单单是早已浸湿的衣衫和发丝,还有那些诡异的声响。
有占风铎木片拍击的动静,还有风掠过屋角的尖利破空之声。亦有树木吹拂的枝叶婆娑之声,还有旌旗猎猎舞动,甚至还有人小声的窃语。模糊不清的声响,最后汇聚成了耳畔的惊涛骇浪。
有人过来架起了我。
我的右腿没了知觉,我想自己的大脑也随之凝固起来了的样子。尚忆知再度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他望着我,那双黑眸映着明灭的火光,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思绪。
于是,最终他只是站到了我面前,但是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自己并不能以圣人的标准去强求他什么。不管之前尚忆知帮我的原因为何,起码他已经帮过我了。以如今他的身份和前程而言,四方阁这件事他自然是不能再多说或者做什么。究竟,按照那内监的说法,这次,我四方阁介入的怕是储君的争位之事了。
其实以元初公主和太子那样的关系来看,尚忆知作为准驸马爷当然也是要站在太子一方。自然,在这场所谓储君的争斗里我四方阁当下就是天然成为了对立面。
所以,尚忆知不能做什么,甚至不能说什么。
垂了眸,我没再看她。
为今之计,要担心其实并不是尚忆知的态度了。
而是,将来。
我禁不住抖了抖,是这雨夜之后天寒地冻的现实制约,也有些因为这份心底为未知将来所发生的那些油然而生的恐惧。
究竟,我是个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