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问朱家小娘子,大师兄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嗯,对,最近有些事情。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好了。”
“所以,师兄什么时候才会把朱家姐姐娶回四方阁呢?”
我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大师兄的回应,他望着我的眼神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凄然。
随即,他就这么起身离开了。
我坐在廊下,看着天际淅淅沥沥地撒了细碎的雨滴下来,伴着迷蒙的月色,仿似千万根银线笼在这黑夜里。
十月微凉,这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犹自朦朦胧胧地罩在天地间。
“染儿?!”
胖厨娘在旁喊我,我没有留意,直到另一边大富突然吠了声我才回神过来,却见右手抓着的那把菜刀差点就要往自己左手腕上剁去。
胖厨娘那头喊我的时候正冲过来,眼看着我没有停顿往下挥刀子就要酿成血案,亏得大富这一嗓子嗷的,让我回神过来。
刀被胖厨娘夺了过去,她一脸愁苦看着我,“你这是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想多了。”我摸了摸后脑勺,确实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胖厨娘将那柄菜刀收到了身后,推了我出去,“行了行了,你别在这里切菜了,去淘米吧。”
这么着我被推出了厨房,大富也卷着尾巴兴致勃勃跟了上来。
廊下有细雨,我就懒怠去旁侧水缸里提水,将一斗米空置在那里,等着雨水积满了便可以做淘洗只用。
沙沙的雨声响在耳畔,空气微凉,有些催眠的效用。
我蹲在那里不觉闭了眼。
有踏在水塘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雨滴砸落在油纸伞面上的动静略大,我睁开了眼。
撑伞过来的少年穿着师门一式的灰袍,眸若点漆,神容清俊,面颊上有湿濡的水汽粘着些许碎发,在那好看的面容上平添了几许慵懒之意。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直眉瞪眼地盯着个男子看,就算不顾及自己黄花大闺女的身份也要念及相关辈分。
可惜,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的在这么个当下,我仅只是望着那少年不肯挪动分毫视线。
“小师叔。”他握着油纸伞竹制手柄的五指关节因为略略有些用力而泛白,连带露在外头的脖颈耳际肤色都是莹白仿似羊脂玉般,在这雨雾中更显润泽。
我终于挪开了视线,略略觉得脸红起来。实际与他相较我觉着自己委实不怎么像个姑娘家家,起码就外貌上来说,南宫慕合明显比我更适合穿那些女装。
可是我也知道,这外表看上去温润的少年内里是有多么狠辣的手段。
他会杀人,他……亦会救人。
可叹我并没有舍身成仁的气魄,满肚子的委曲求全。现下里当着这恶人垂了眸,自站了起来却也不怎么敢去看他,只道:“小师侄因何事过来?”
“七师叔与我道厨娘说了,后厨没有柴火了,是以指了我过来帮忙。”
我在后厨帮厨是真的仅只在灶头忙碌,但凡担水劈柴惯常都是几个师兄轮换来做的。后头因为大师兄等人另外收了徒,劈柴担水的这种粗活就直接换了几个小师侄来做,实属稀松平常。
现下看着他过来,我想七师兄真的特别像我那小村子里的好事大妈。
也不知道他哪里看出来的,会觉得我真的对这看似少年样貌的人动什么心思。
虽然不太能料到他这行赖在四方阁的主要意图,不过当着人前我倒也不是特别怵他,想来他还不至于撕破脸皮露出本性。毕竟藏了前仇旧怨,此时倒也算捞到了好时机。
思及此,我抬了头看向堆在后头拆房里的那堆半人高的圆木,计上心来,“那边的木头,就拜托给小师侄了。”
事实上,那堆木头是小一个月的柴火量,根本无需全部由他一人完成。
不过我想着这事总也是无伤大雅,不过是全了我这份锱铢必较的小心思罢了。
即便南宫慕合猜到什么想来也不会直面拒绝,事实上他在随着我指向的位置望了过去后确实也没多说,只微微颔首应了声,“喏。”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雨幕的过滤下不慎清晰,却似廊际跌落的雨水在地面的一汪水塘里撞击出跌宕的涟漪,层层扩散开来,不断的融合消散。
如果,他真的是韩义……
我看着大富摇头晃脑地跟了他往柴房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有道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连只狼犬都分不出好坏了。
转了身我正欲回去厨房却见门前站着胖厨娘,望着我的眼神透出了几许的不满。
“我……我只是让他去砍柴而已。”我以为,自己方才指了南宫慕合去砍的那堆圆木太多,整人意图实在明显叫嫉恶如仇的胖厨娘看到了。
结果她却径直过来要拧我耳朵,见状我忙不迭绕了廊下的那根柱子去躲,边躲边嚷,“即便是罪犯也要知道自己错了哪里,我这究竟做了什么了又惹得您这般生气?”
“我叫你淘米,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迎着胖厨娘那嘹亮的嗓门,我下意识往方才放置的那斗米看去,这才发觉因为和那南宫慕合对话的缘故这会子斗里的水已经积满,米都随之溢了不少出来,这会子顺着雨水倒是泼洒地满地都是了。
迎着那处惨景,我心下不由再度嫉恨起来。
南宫慕合,对我而言果道就是个扫帚星,他这般露面一下倒是让我连淘米这档子正事都给忘了。
简直呜呼哀哉,惨绝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