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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黄胆酸水

作者:小脑斧|发布时间:2022-03-09 18:05|字数:3449

  在我前十六年的岁月里,只道是岁月如歌,虽说因为不靠谱的爹爹劳什子的梦想将我送到了四方阁。但是归根结底,我的日子并不难熬。师父不过是长了张恶人脸难看了些许,人确是一点都不像外貌那般丧良心。待我也是相当温柔和善,关怀备至的。

  甚至某些方面来看,师父是比我爹爹更挂心我的人。

  因为初初被送上岱山四方阁之际,我左不过九岁上下,因为师父那张相当会给人压力的脸,我便是总哭,师父就会斜搭着那双牛眼递过来一根糖葫芦。

  彼时年幼,自然觉得这世上顶好吃的莫过于这糖葫芦。

  酸酸的山楂裹了糖浆,自然晾干之后咬一口便是酸甜可口。我爹爹那时候只带我在小村子里头,那村子拢共不过十来户人家,自然是极少见到这种甜食。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要吃便是只能待了我爹爹赶集的时候带回来予我,可是爹爹并不常外出,便是去了也总忘了给我带那冰糖葫芦。

  时光荏苒,如今再没有人给我糖葫芦。

  面前的少年也从韩义变作了南宫慕合。

  月华门。

  这个门派于我而言就是只知道名字罢了,至于那些略有些诡谲的教规,事实上也不在于我的关切范围之内。甚至我以为,自己本该是这辈子都碰不到这劳什子的魔教人士的。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发生的也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他说,他是南宫慕合。

  可是他也说过,他是韩义。

  不过这些所谓的名称眼下已经不是这么重要了。

  月圆之夜里,明晃晃的月华如水波般温柔地淌了满地银白,边缘袅娜飘逸出清辉,蒸腾仿似薄雾。如厮迷离的月光下,却倒毙了三具尸首,于这清冷的月夜里添上了几许诡谲危险的氛围。

  遥遥的打更声传来,三长一短,笃笃的声响在静谧的月夜里莫名的瘆人。

  他在我耳畔道:“你不杀人,说不定就会变成被杀的那个。”

  虽然心下鼓捣着他这言行是错误的,可是我根本辩驳不出一句话来,只怔怔地望着朝我欢快奔来的大富。它口吻部的毛上沾了浓稠的鲜血,令我反胃不止。

  “即便我要活下去,也不希望是用这话方式。”我摇头,喉头梗着想要哭,可是当下并不能哭,我捏着手掌克制住心底那份喷薄的泪意。

  “你想要当圣人?很可惜,这世道容不得你这么无私。如果今天我不动手,你定会被这些官差捉走,到那时候什么江洋大盗还是人命官司都会被罗织到你头上,到了那时候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会的,你胡说。官府的人也不至于在我没做过的事情上污蔑于我。”

  “我胡说?!”南宫慕合冷笑出声,“你分明知道污蔑你的人不是官府,而是帝君。”

  我怔住,为他这突然提及的这个遥不可及的称谓。

  “虽然我不是韩义,但是那段故事却是真的。”他收起了那副鄙夷的颜色,肃穆强调,“十六年前,确是帝君一纸御笔朱批,判了韩家的叛敌卖国之罪。此后,禁军围了天下第一庄。最终韩家三十七口,无一幸免。”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幸存的韩义?”我抬了头,不知为何执拗于这个身份下落。

  他看着我半晌,接了句让我捉摸不透的话“你如是想有,自然就有。不想,那就是没有。”

  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纠结这句话的内里究竟,垂了眸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富这时候却又靠了上面,面吻部的毛发上染了人血的嫣红,黏糊糊揪成一团,还往下渗落带着刺鼻腥臭味的血滴。

  我终于抵受不住胃部翻涌的恶心,扭头吐了起来。

  不过这次我吐得不是淤血,而是实实在在的黄胆酸水。

  这次我吐得不是淤血。

  大富这种狼犬,鼻子最是灵敏,闻着味道就一夹尾巴跑走了。南宫慕合倒是浑不在意,负手站在那里看看这吐。

  我这两日本来就没有进什么吃食,这么翻江倒海吐过一遍后也只剩了喷黄胆酸水。

  事情走到了这么个地步,已经完全脱离了任何我能承受的范畴,看着眼前的少年我只觉得格外畏惧胆寒。现如今我已经完全不想去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何要利用我这种小事了。

  因为我看到的部分就在那里,他杀了人,算上端阳郡那头的小兵,至今已经在他手上出了四条人命。至于被大富咬的那人,我已经无力再去分辨他是否已经出事。人命于他便是如同草芥,毫无作用。

  即便他曾说过不杀人会被人杀,可是有些东西有些底线是不能被破坏的。我无法接受和这样的人再同行下去了,因为不知道后续还会有多少未知的意外发生,而以他的作为,总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于是这种时候所谓的人命官司我已经洗不清了,虽然人是他杀的,但是某种程度上他亦是为了我出的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介入的太深已经无法彻底置身事外。

  可是眼下我却不再想与他同路,因为这半个月的时光走来,充满了太多混乱茫然的记忆,是我完全想象不到,只可能会在话本子上出现的故事情节。但是当这部分的内容变作了活生生的我要面对的现实,我却根本无力再去直面那些。

  诚然在我之前十六年的岁月里,实际也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小女儿。我爹爹因着对习武之事有特殊的喜好,所以将我送上了岱山。便是在那四方阁里,我也是贪懒好吃,并不欲多做功课的。说起来,实在也并不算是个毫无瑕疵的好人。

  我会为了些许小甜头而忽视规则那种东西,甚至必要的欺瞒,可是这必须也不能成为我容忍南宫慕合这般轻易夺人性命。

  这是触碰良知和底线的,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

  可是,在这整件事情里,我并没有这个能力去阻止他。

  所以,我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和月华门的南宫慕合就此分道扬镳。

  “我们就此别过吧。”

  月色下,他深深看我,“你既然觉得我一直在利用你,那又为何会如此天真地以为我会同意就这么轻易放过你?”

  他一席话说的波澜不惊,甚至面带了柔软的笑意,让我一时怔在了那里。

  是的。

  如果南宫慕合所有行事规划都是如同我猜测的部分那样的话,很显然我在他那里确实还没有彻底丧失利用价值。那么,换句话也能说,他不可能会轻易让我离开。

  棋子如果想要离开棋手,只能当它是个废子的时候,叹了口气,我旧话重提,“所以,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

  “怎么,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月色下,我迟疑地望向他。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少年脸上透出了几许奚落之色,“花夏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笃定我胡说了?怕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反呛。

  只是心底却无端地发怵。

  脑内便是飞转起来,天下第一庄五个字莫名突兀地出现。

  南宫慕合惯是会看人神色,盯着我不过片刻,随即扬唇笑起来。月色下,倒是端的清隽温柔。

  可是我知道,他这么笑的时候并不代表什么好事。

  看着他薄唇微启,我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闭了眼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闭嘴!”

  但南宫慕合不是尚忆知,更加不是我师父和师兄,他断然不会依从我的要求。即便我捂紧了耳朵,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如跗骨之蛆钻入了耳内。

  “花夏染你知道吗?自以为是的善良和牺牲并不会真的换回你要的那部分,即便你愿意当缩头乌龟,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逃不开避不了。从头到尾,云舒卷就与你有关系。不,我不该这么说,其实云舒卷是与你父亲和一家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你是唯一幸存的韩家后人,试问这样的前提下,我怎么能放你离开?”

  月色在四下里静静流淌,即便我尽力捂住了耳朵,可是南宫慕合的声音还是系数落入了我耳内。

  我眼里浮起了水雾,视物跟着扭曲模糊起来。

  我咬了牙,忍住哽咽,将捂在耳畔的手放了下来,断喝道:“你住嘴。我告诉你我姓花,我爹爹说我是仲夏出生,便是染了那时候的花香,所以才叫这个名字。不是你说的什么幸存的韩家,我不认识他们,我是我爹爹的孩子。你不要再试图欺骗我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真的信吗?”他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可是那笑意却仿似带刺的藤蔓,层层叠叠的裹挟住了我。一知半解的迷茫之下,恐惧随即油然而生。我在他的笑脸之下,瑟瑟发抖。

  月色下那些官差的血弯成了一泊血色,妖魅地颜色刺眼而夺目。我鼻端酸涩,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便是再忍不住,跟着狠狠砸了下来。

  “你胡说的,你骗我,我不会信的。”

  “花夏染,这是事实,不是你信不信就会消失的。”

  所以,他之前说到韩义的时候会那样说,只要我信他就在。因为我就是他原本故事里的韩义,可是,我并不想成为韩家唯一的独苗。

  这本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涉及到的身份。

  “不是的,这不是事实,你吓我的。你就是看不得我的好。”

  我的声嘶力竭和他的讪笑形成了鲜明对比,月色煌煌,暗夜里似乎只有我的咆哮,惊碎了这整个静谧而隐秘的暗夜。

  “我是花夏染,我是四方阁的小师妹,我是即墨镇上首富尚家忆知公子的未过门的妻子。我不是你说的韩家后人,天下第一庄和我没有关系,你为了骗我,便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我必然不会信你。”

  “哦?!是吗?!我能理解你乍然知道事实之后的不敢置信,可容我提醒你一句,如若你要不是韩家的后人,我又为何会盯着你?”他一字一句,却是想要撕裂我最后的坚持。

  “我不会信你的,我不信。”我摇头,一边手脚并用地自地上爬起来。

  这幅样子大约是把大富也吓到了,它跟着吠叫起来,却是对着南宫慕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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