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胧的轻纱似的薄雾终于被绚烂的阳光驱散殆尽,隔了条街的人声犹自鼎沸。但是在离县衙不过几步的距离我被自称为韩义的锦衣少年劫走,并且还被他夺走了我爹在村口铁匠铺给我打得小剑。虽然最终他将小剑递还给了我,但那样迅捷的手法还是惊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在先遭到官差追后又丢大富的情况下,我终于发觉自己因为前一天茶寮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打斗卷入了一桩人命官司里。算上我初次与他见面的时候似乎就带着血腥之气——我划伤的手掌,他手肘上深可见骨的血腥伤口这样的情况。我下意识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自觉地畏惧起来,“为什么你会和那些番邦人为敌?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韩义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的意思,只道:“你觉得你去官府能说得清楚吗?”
我被他的反问呛住了,就在我怔愣的当口,韩义接道:“事实上不管你如何说明你和我并不相识,但是在那群官差眼里,你我就是一伙的。”
自小我就不是个容易被劝服的人,活到这么大便是只有尚忆知的话我能听进去一星半点。虽然这次他嘱我乖乖呆在四方阁不出门这些话我也没有听,但是眼下却并不是忏悔的好时间,我对着韩义反驳道:“你怎么道我和你摘不清的?我一路都在四方阁,寻我师父问一问就是了。”
话落,我突然自己反应过来这次因为我偷跑出四方阁的行径,很有可能就如韩义所说,我摘不清自己了。
自韩义眼里我能感知到自己惊恐的神色,因为他笑了。实话实说,韩义和大多数恶毒的东西一样都长着足够欺骗别人的美丽外表。他的五官相当清俊,便是尚忆知也是难以比肩的。
虽然他没有尚忆知的儒雅书卷气但是也另有一番矜贵自持的气度,在初见韩义的第一面的时候不是他露出手腕上的伤口,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是哪家偷跑的少爷。
思及此,我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你不能是番邦偷跑的小王爷吧?然后那个番邦人是来抓你回去的?但是你和他有了矛盾,就类似争权夺位那般所以不愿和他回去,就下了狠手?”
韩义原本是一副嘴角噙笑,眼中却是冷漠冰封的样子,但是在听完我这截话之后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错愕,但是因为面对面离得够近的情况下,被我切实地捕捉到了。
“我猜对了?!”似乎一路走来我在他面前都格外势弱,难得有了笃定地情况下,我当然要紧追确认。
韩义没有回答我,只是突然甩手往另一侧的小巷中去了。我一惊忙忙追了过去,“是不是又有追兵?”
“没有!”他头都没回。
不过即便他这个时候不管我,我也不会再傻乎乎地去县衙自投罗网了。背了这么个人命官司之后,尚府就不提了,眼下四方阁也不能轻易回去,家里更是进不了。这么盘算一番后,我意识到眼下竟是只有先跟着只知其姓名、不知道底细的韩义跑再作打算了。
韩义大约也是知道我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走的也是不慌不忙,转过了两道弯之后,我听到了呜咽声。
“大富!”一眼看到了卧在那里的熟悉的狼犬,我迫不及待拨开了原本走在前面的少年,奔到了它跟前。
大富的后腿受了伤,抬了那双湿润润的漆黑眼眸委屈地望着我。摸了它全身确认没有别的大碍及危险后,我转头朝韩义道了句:“谢谢你救了它。”
他眼里浮起了意外,跟着微讽地弯了唇角,“人不如狗?!”
“啊?!”我纯粹有听没有懂,诧异地回望他。
韩义本是双手抱臂斜倚在旁侧墙壁上,这时候便是有些失措,叹了口气道:“你不打算谢谢我救了你?
“我谢谢你啊,自从遇见你就没好事。”这话不提还好,提了我就一肚子火,也就没什么好气。这时候,韩义也跟着微微抬了下巴,冷哼:“哦,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两是不是分开各自想办法比较好?”
“那怎么可以,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转头站到了他面前。
韩义看外貌个头应该和我差不多年岁,我只消踮了脚尖就差不多能和他够到眼神平视的高度。
“你想知道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总不能小姐就是你的名字吧?”
虽然韩义这个人比较衰但说的话却没什么问题,我固然不走江湖,但是礼貌起见总也是要自报家门的。
于是,我说了,“花夏染!”
“你姓花?夏天生的?”他突然又有了问题。
“嗯。”我点了头。据我爹爹讲,我娘生下我那天屋外不知是何种野花的香气熏染,所以他便寻了村尾的老秀才讨了夏染这个名字。想到这里我突然后知后觉道:“你姓韩,那么你知道韩家的事情吗?云舒卷呢?”
最后四个字出来我看着韩义眼里原本略有些戏谑的光芒系数陨灭了,他突然正色起来,一把握住了我的肩膀,急道:“你是不是知道云舒卷在哪里?”
我被他捉了肩膀掐的生疼,一时忍不住叫出来,“我不知道,你放手,疼死了。”
听到我呼痛,原本卧在那里的大富不顾折断的伤腿强撑着要站起来,不过这时候韩义已经松开了我的手臂,但是望着我的眼神依旧充满了狐疑,“你真的不知道云舒卷在哪里?”
我一边揉着被他刚刚大力抓握过的地方,一边走回大富身边安抚它的同时撒谎道:“我连这卷书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可驻颜心法这种,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那你又是哪里听到的?”韩义反问我。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只垂眸看着卧在地上的大富沉默是金,心下突然生出了一种可怖的意识——假如被韩义知道《云舒卷》这册东西有一段时间都藏在四方阁后山恐怕会是桩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我不答,韩义真的会不知道吗?
我心下忖度之际,韩义也没再开口,空气里似乎有某些压抑着一触即发的东西。掌下的大富突然激动起来,再度不顾伤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还没有意识的时候韩义突然也站直了身体,“走吧,有人来了。”
话虽这样说,但实际他就只自顾自挑了另一侧的胡同穿了过去。
“去哪啊?!”我根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只得满头雾水地背起包袱抱上大富跟过去。
他带着我在逼仄的弄堂里穿来穿去,而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的方向感,甚至抱着大富的手臂也已经觉得沉如千钧了。这时候只能怪我素日里懒怠躲避外功的练习,对大富这么个活物完全抱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之前偷溜的时候才将它背在背上。
这时候我不能将受伤的它扔地下,只能抱着狼犬靠在墙边大喘息,“不,不行了,你停一停,我抱不动大富了。”
结果韩义仿佛没有听见,径直往前走。可是我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了,不单手完全抬不动了,连带整个胸口都要被压扁似得疼得难受。
看着韩义消失在了前方的转弯处我连喊他的欲望都没有了,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大不了就被抓进去而已嘛。
反正抓了我,韩义也跑不了。
正自我安慰想象时,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对于韩义这个人除了长相和名字外实际是一无所知的,即便官府把我抓进去了我也供不出什么来,到时候就像话本子里演得遇上个糊涂官什么的将这事情全堆我一人头上可如何是好。
如此想着我就自强撑着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去追韩义了。刚刚转过前方他消失的转角,我突然被抓了过去,随后连着怀里的大富一道被人拥入了怀里。
我震惊地抬了眼,看到面前韩义略略高扬的侧脸。
即便是和尚忆知比,这么多年来我也从来没有和他贴的这么近过,中间只隔了条狼犬大富。我的心跳莫名地失了节奏,那状态比刚才跑到脱力还要恐怖,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的特别精致。
可是,他突然抱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