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浅染说完，故意望着宫玄夜。后者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轻轻咳了一声，道：“那般久远的事情，柳小姐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吧？况且，本王其实……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哦？是吗？”柳浅挑了挑眉，不管宫玄夜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已经不愿意去探究，只是垂下眼眸，敛去脸上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告诉王爷的是，你那句话，说的很对。”
“嗯……”宫玄夜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柳浅染继而轻轻一笑：“能够因为一次不清不楚的青楼事件，转眼就跟我所谓的妹妹勾搭上的人，有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王爷，您说对不对？”
宫玄夜稍微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点头道：“对，简直太对了！柳小姐能有这种觉悟，本王甚是欣慰，哈哈，来，让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柳浅染知道他是在恭维自己，或者是逗她开心，不重要，反正……
柳浅染念及此，端起茶杯朝宫玄夜的杯子上碰了碰。
“百里灵这件事，还要拜托王爷。”
“柳小姐放心，本王明白了。”宫玄夜了然一笑，举着茶杯就来到了窗边，低头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贩，颇有感慨地道，“你我好不容易出一趟夜王府和将军府，这清欢客栈所在的位置也甚是难得，既然公事谈完了，不如，柳小姐也过来瞧瞧。”
柳浅染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按照他所说的那般起了身，来到宫玄夜身边，同他并肩而立，目光立即就朝下看去。
“这，果然是一派安静祥和的好景象。陛下真乃明君也。”柳浅染禁不住感叹道。
她也许从不喜欢刻意去夸一个人，不过离落在位期间的功绩，举国上下确实有目共睹。他这个皇帝的口碑，在百姓之中也是极好的。所以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位明君。
谁知她此话一出，一旁的宫玄夜竟是紧紧皱了眉头，柳浅染发觉他这一细微动作，不禁挑了挑眉，疑惑询问。
“王爷可是有什么疑问？”
宫玄夜略微沉吟片刻，只是抬头轻轻摇了摇，随即缓缓一笑，陷入了沉默。就在柳浅染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了的时候，男子突然叹息一般道：“柳小姐以为，一个明君，能不能做好一个夫君？”
“嗯？”面对宫玄夜这突然转变的画风，柳浅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轻轻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回头将手中的杯子放置了桌子上，这才道：“本王不过是有些好奇，一个好夫君，跟一个好国主，究竟哪一个更为重要？”
柳浅染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宫玄夜，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没想到王爷也会考虑这种问题。”
“为何不会？”宫玄夜皱眉看着她，望着柳浅染的笑颜，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
柳浅染顿了顿，正色道：“爱江山还是美人，一般这种情况是宠冠六宫的妃子应该考虑的吧，如同古书之中，周幽王和褒姒，商纣王和妲己。”
宫玄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而柳小姐所列举的这些，都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柳浅染摇头道：“王爷此言差矣，挖忠臣之心，祸害忠良，草菅人命，怂恿纣王建造酒池肉林，那妲己所做的事情也许是过了，为后人诟病纵然是有道理的。可是，那褒姒做了什么？烽火戏诸侯，完全是周幽王一个人的锅，却平白让褒姒背了千年。”
“柳小姐言之有理。”宫玄夜微微一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上天给他的缘分，因为每一次同她说话，自己总会有一种全新的感受，“不过，你给本王举这两个例子，是想说明什么？”
柳浅染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更为慵懒，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并不想说明什么，只是想告诉王爷，一个男人，若能成为一个明君，也必然能成为一个好夫君，这两者，是互相包括的关系。倘若他并非一个好夫君，也就不配明君这个称呼。”
“哦？”宫玄夜听完，只发出这么一个音节，不知道是不是赞同她的意思。
柳浅染只觉得这一刻的宫玄夜有些奇怪，平日里，这仿佛世间一切都和他无关的夜王爷，哪里会考虑这种问题。
“我的话似乎不太能让王爷信服？”柳浅染突然这样问。
宫玄夜愣了愣，随即摇头：“并没有，只是当年我的母亲遇人不淑，年纪轻轻便含恨而终，本王心底对于这些事，总归是有些芥蒂，还请柳小姐不必见笑。”
“令堂……”柳浅微微有些吃惊，抬眸看了他一眼，顿觉失礼，只好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别开目光。
宫玄夜难得提及他的母亲，而提及了竟然是这副表情，想必那一定是一段不好的过往。听这语气，他的母亲是被负心汉伤了心？那宫玄夜方才这一席话，岂不是……在怨恨他的父亲？
柳浅染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这种时刻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然而思虑许久，最后也只能这样安慰宫玄夜：“王爷，能教养出您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想必令堂的眼光和品味都不会差。既然是她想要托付终身的男子，肯定更不差。”
“是吗？”宫玄夜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那表情，很明显是不信。
“比如我母亲跟我父亲，当年母亲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一个扛旗小兵的父亲，为他生儿育女，后来父亲带着一身功勋归来，成为了大将军，母亲却已经不在了。这是父亲心头永远的遗憾，他始终觉得亏欠母亲，但是我知道，母亲从来就没有怨过他。”
提及往事，柳浅染内心已经是感慨万千，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两世为人，她恨上了许多人，却也看开了许多事。说罢，只是长叹一声，随即抬头看着宫玄夜，安抚道：“所以我想，王爷的父亲和母亲定然也是一样。”
这世上，哪有孩子恨自己父母的。
“柳小姐……”看着眼前的女子，宫玄夜心中突然微微一动，心底某个地方仿佛也柔软了下去。他猛然发现，她的话与他而言，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就在宫玄夜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以及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很是嘈杂。
二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出门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