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道门派了一队人马去清理山谷里受到冥界大门益处的恶鬼。
一来都是些厉鬼,没有鬼将之上的存在,道门索性派出去的都是普通弟子,让他们历练历练。
二来是那天道门的精英个个受伤严重,甚至有不少差点丢了性命,一时间几乎没有能带队的年轻弟子。
但损伤归损伤,这次的事情解决的实在太过完美,道门不过两日就解决了清理,一周后就各自从青都撤去了驻守的弟子。
如今的青都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两年前的样子。
所有人都很高兴。
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张灵灵和程椋越牙正式步入大一,齐河的事情被政*府模糊处理,只告诉齐海他的儿子失踪了。
据说齐海不相信这个说法,在警局闹了很多天,要求继续查下去。
他一直闹了两个月。
张灵灵告诉越牙,齐海花了很多钱,一直在找齐河。
越牙看了眼奶茶店外的风,垂下眼帘:“可笑。”
齐河在的时候,他一心沉迷温柔乡,让一个没有成年的小孩子自己住在外面,除了工作上一些事必须让齐河配合,其他什么时候想起过这个儿子?
现在齐河离开了,倒是一副慈父模样。
张灵灵不敢多说这个话题,扯到一边:“听说你们明天要军训了?”
“嗯,两个星期。”
张灵灵看她这个沉默简言的样子,心头觉得难受,却也不知道怎么说。
从前越牙性子不说和纪甜一样,却也被影响的活泼话痨,一刻也静不下来。
那日齐河出了事情,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除了开门接陈莹送的饭,房门没有再开过。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就变了很多。
现在越牙和她坐在一起,放眼看过去,越牙竟是比她还要冷个三分。
......
军训的时间过的很快。
结束前倒数第二天,学校组织了几场军事演练,红蓝两方进行对战,哪一方先被歼灭就算输。
其中有一场越牙在红方。
越牙这个名字在军训时是很出名的,每项训练都拿了前几,和管理专业的张灵灵一齐被称为黑白罂粟花。
两个人以冰山性格和卓越的军训表现而闻名。
那场演练中,越牙提着一把枪杀的很猛,以一己之力碾压蓝方,为红方赢了演练。
无数人的欢呼中,越牙被抛在空中,任这些年轻的朝气与喜悦将她淹没。
她也勾起了唇角,鲜少露出了一抹笑。
这抹笑被负责摄影的学生会抓拍到,后来放在了遥京大学的宣传栏上。
演练结束人都散了后,越牙才默默离开,肩头却被拍了一下。
“小姐姐,你好......”
越牙怔怔地看着他。
男孩羞涩地说:“我是高三的学生,也想报考遥京大学,特地来看的你们的军训演练。”
“但是我忘了出去的路在哪里了,请问怎么走啊?”
越牙回过神,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男生道谢后就离开了。
越牙还看着他的背影。
真像他啊。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凝结了一颗水珠。
回到寝室时室友在津津有味地谈论军训帅气的教官,见她回来了还热情地问她:“越牙,你喜欢哪个教官呀?我觉得都好帅呀。”
“都挺好的。”越牙随口说。
“要我说,还得是池教官,那腹肌......”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说着。
越牙扬了扬唇角。
......
一年后
“妈,我已经下了高铁了,很快就到家。”
越牙正和陈莹打着电话,忽然看到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妈,我先挂了啊,待会儿说。”
她笑了笑:“师兄,你怎么来了?”
聂亭拿过她的行李箱:“一年没见你了,来接你一下,看着像是长高了一些。”
越牙叹气:“有点吧。”
确实长高了三四厘米,现在她已经有一米七了。
“老爷子现在身体好了不少,已经不用坐轮椅了,他说明天想让我们几个聚聚,吃一顿饭。”
这老头儿,越牙失笑,说:“我肯定去,让师父等着就好了。”
聂亭总觉得小师妹性子属实闷了不少,一时有点心疼,就笑着说:“你不在,可是不知道之前发生的大事。”
“什么事?”越牙有些好奇。
聂亭说:“上个月小九和五师兄的事被老爷子知道了,老爷子气得当场从轮椅上站起来,追着五师兄打了半条街。”
“九师兄和五师兄的事?”越牙忽然想到那种可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两个,原来......”
原来竟然是这种关系吗?
她想起来当初和林霖一起进结界,林霖确实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时候林霖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很久之前的我会不在乎生死,因为死了与活着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但是,小师妹。”
“不一样了,这世界上还有我想要见的人,我想见他,就必须活着。”
“跨越生死,舍弃健全的灵魂,忍受万分磋磨的痛苦,这都没关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站在他的面前,去见他。”
只是这个被九师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竟然是五师兄吗?
聂亭看她终于露出这副女孩子该有的可爱模样,笑容真切了很多:“等你回去了,再问问老爷子,说不定老爷子还会骂五师兄呢。”
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
小时候就数林五择拳头硬,老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挑衅其他师弟,尤其是他和林刘卿。
也包括头刚贪吃的越牙。
越牙不由得笑了出声。
陈莹的电话又打过来。
“牙牙,刚刚我没看到,扫地机器人把你的一个笔记本给拖走了,应该是开窗通风时笔记本被风吹掉地上了......”
越牙疑惑:“什么样子的笔记本?”
“挺小的,蓝色皮套,我没有看,现在——”
越牙揪住聂亭的袖子:“师兄,师兄,快带我回去,师兄!”
“妈,我这就赶回去,你看着点。”
她惊慌失措地挂掉了电话。
聂亭心里一咯噔,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带她脚步快了很多,往车那里走。
路上越牙的神情依旧很焦虑,没有任何看手机的动作,只是不停地看着窗外。
“小师妹,那个笔记本,很重要吗?”聂亭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可他确实很好奇。
越牙扭头,眼角红红的,话说出来有些哽咽:
“那是齐河给我写的。”
是齐河表白那天送给她的笔记本。
他出事之后的那三个夜晚,她不停地翻那个笔记本。
那是齐河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专门写的日记。
......
“今天有个女生吓到我了,感觉她好奇怪,但是又有点可爱。
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
哎,她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却没要她的,真不公平,有点后悔。
......
她好厉害,我去。
......
居然是她给我补习数学,靠,为啥一个女生数学那么好?
不过还好,我的字很好,她的字很差,我可以教她。
......
我觉得月牙小姐实在太彪悍了,她居然可以单手劈断桌子。
靠,真牛。
......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日记里怎么都是这个叫越牙女生,越牙这个名字真可爱呀,但是大家都这么叫,我就不这么写了,我就要写成月牙。
好烦啊,为什么她不保护我了?换成了另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也很好,但是我觉得没有月牙小姐好。
快来继续保护我吧,月牙小姐。
......
今天有人说我是她弟弟,什么眼光啊真是。
烦死了。
不想写了。
但是还想写一写她的名字,月牙小姐,越牙。
我踏马真是个神经病啊。
......
哇,今天的舞会,月牙小姐穿的好漂亮啊,我靠我靠,我的眼里为什么没有摄像头?!
这么多人看到她这么好看的样子,感觉很讨厌。
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专门保护我的。
嗯,我可能,有一点喜欢她。
我喜欢越牙。
原来是这样。
......
她的师兄挺帅的,我觉得她的师兄不怀好意。
但是我更帅,我怕什么,真是。
我还更年轻。
我优势更大。
烦死了。
......
她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她啊!
......
今天天气很好,希望你也知道。
月牙小姐。
......
我现在很喜欢晴天,因为晴天的夜空能很清楚地看到月亮。
你就是我的月亮。
哈哈哈,我真是一个油腻的人啊。
......
我决定表白了。
她已经不省人事很多次了,我很怕,我怕我还来不及告诉她我喜欢她,她就再次睡过去。
比起这个,我就不那么害怕表白被拒绝了。
我决定把这个笔记本送给她。
这是我在想她的时候写的东西,我想把自己的心声送给她。
月牙小姐,请尽情看我的内心吧,全是对你最热切的喜欢。
拒绝了也没关系,把这个笔记本扔了就好,我不希望我的喜欢变成困扰,如果是,不如让它呆在垃圾桶里吧。
不知道笔记本害不害怕。
他娘的我是怕死了。
可恶,睡不着。”
这款扫地机器人性能比较好,还有搅碎的功能,那么一个笔记本被硬生生卡在那里,损坏了一小半。
越牙一页一页地去把它粘好,粘好一页就停下来再看一遍。
那几个看这个笔记本过去的白天黑夜,她几乎哭到抽搐,手指不能动弹。
她是一个很不爱哭的人。
那几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从前她不知道人的情绪能对身体影响这么大,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猝死,手脚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知觉的,有知觉的时候也是一片冰冷。
可今天她再回过头看这本刻意被她留在家里不带走的笔记,那种手脚冰冷抽搐的感觉又来了。
一年了。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一年。
楼下陈莹心情很糟糕,负责卫生的阿姨一直在道歉,她没有为难阿姨,让阿姨提前下班了。
陈莹看了眼外面没有进屋的人,叹了口气。
她过去了。
“孩子。”
聂亭看着烟头慢慢的燃烧,正蹲着出神,忙掐灭了烟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
“伯母。”
陈莹摇摇头:“我知道,你喜欢牙牙。”
聂亭愣了:“您知道?”
他以为藏的很好了。
陈莹说:“我年纪不小了,这些事都懂。”沉默了一刻,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带牙牙走出去。”
她说:“牙牙年纪小,这些事对她来说很难捱过去,我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
“如果可以,谢谢你。”
聂亭轻轻吁一口气。
“伯母,我恐怕做不到。”
陈莹愣了愣。
聂亭苦涩地说:“我跟小师妹一起长大,我太了解她了。”
“从前她不会接受我,以后也不会。”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才没有希望。
陈莹愕然片刻,又摇摇头:“是我太唐突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她看了眼放晴的天气。
希望越牙可以从那件事的阴影里早日走出来。
......
暑假期间,她和张灵灵程椋唐丘一起把青都的地方逛了一遍。
游乐场他们一起玩了很多次。
里面的所有项目他们都玩了很多遍。
除了一个项目。
摩天轮。
越牙做不到再次踏进摩天轮。
仅仅是远远地看过去,她就能想起来,那天齐河是怎么跟她表白的。
她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坐摩天轮了。
......
这是暑假结束的倒数第五天。
后天她就会坐高铁回学校。
张灵灵问她,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想了想,点头。
她想去那个山谷。
那个齐河曾离去的地方。
张灵灵没有跟她一起去。
她想自己去那里。
这天天气真的很不好,风特别大,隐隐还有要下雨的节奏。
越牙带了伞,费了一些功夫来到了这个山谷。
雨还是下起来了,山谷里因为风雨显得非常萧索,越牙跳上那块巨大的石碑,那里曾经封印了她的外祖父三十年。
在这块石碑的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曾经有个男孩对她说:
“我们和好吧。”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越牙撑着伞。
她轻轻地说。
“好啊。”
我们和好。
这句话,你还能听到吗?
不知道是不是天空听到了她的声音,风更大了点,雨从刚开始的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一道雷鸣声轰然降落,巨大的闪光让她不由得闭上双眼。
这道闪电似乎持续了好一会儿,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有些恍惚。
她又向那个位置望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
越牙怔怔地看着那里,揉了揉眼睛。
是幻觉吗?
她手中的伞霍然掉了下去。
女孩从石碑上跳下去,毫不犹豫地冲进那个怀抱。
不管是不是幻觉。
她都要抓住他。
大雨倾盆,她浑身湿透了,手脚冰冷。
可依靠着的人温度是热的。
“齐河......”
他抱着她,抱的很紧。
声音嘶哑:“我,我回来了。”
“混蛋!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越牙咬着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你怎么才回来啊......”
齐河把脸低下来,鼻子间都是她发丝的气味。
怀里的触觉温软,一如几百年间他回忆的那样。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下三百六十五年。
他等了三百八十三年。
雨水将他们整个浇湿,从发丝到脚趾,没有不冰冷的地方。
山谷雨水逐渐空蒙。
时间静止的那些漫长的日子,衰老静止,生命静止,连人的血液似乎都在静止了,我的心脏也很久很久不会跳动了。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很多人的模样,短短的十几年在那样虚妄的日子里不值一提,犹如流星刹那间流逝在了无边的夜空之中。
虚妄里没有磨灭的,没有静止的,没有让我遗忘的。
是你和对你从未停息的牵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