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灵摇醒昏睡的邱碣：“走吧，我们去第六间。”
第六间的字眼让邱碣瞬间清醒过来，他指甲嵌入肉里，用疼痛让自己加强注意力。
张灵灵手放在第六间的门上，先给邱碣打个预防针：“前几间我想你也能看出来，越来越脱离这个工厂本身，难度也在逐渐加大，所以这第六间。”
她目光放在门上：“很有可能我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邱碣一愣，沉吟片刻，想通了什么，笑笑说：“师姐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的。”
努力活着走出来。
张灵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推开了这扇门。
……
昏黄的草叶在眼前晃，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里是？
张灵灵从草地里站起来，看到自己黑色的裤子和彩色的上衣皱眉头，下意识想扯下来。
但想到没什么衣服可以换，她只好忍着。
“零零，你怎么又躺在那里睡觉？被院长发现了还得说你。”
不远处的屋子里，一个孩子叉着腰，不满地说道：“你快点过来，我给你拍拍身上的灰尘，别被院长看到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高大的身躯给拎了起来：“别被我看到什么？”
张灵灵愣愣地看着面前身体高大的妇女。
院长？
这里是孤儿院？
院长把那孩子扔到一边，走过来训斥她：“零零，你怎么又在草地里睡觉？知不知道每天阿姨们给你们洗衣服很辛苦？我看……”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张灵灵午夜梦回中循环过无数次。
张灵灵失色地打断她：“院长，我不去洗衣服，什么惩罚都可以，我不要去洗衣服！”
求求你了，别让她去洗衣服……
院长诧异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更加恼怒：“你也知道洗衣服不容易，不行！今天，你必须要去洗衣房把衣服洗完。”
她力气很大，一把就把小小的张灵灵提了起来，往洗衣房走：“我就在洗衣房门口等着，如果没洗完，你就别想出去。”
张灵灵浑身一颤。
这是第六间屋子。
别想出去意味着的，不止是那间洗衣房。
只是，如果去洗衣房，她一定会碰到那个人。
“院长啊，你怎么拎着个小姑娘过来了？”
那人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张灵灵定眼看去，那张让她无数次思念的面孔就在洗衣房里坐着休息。
爷爷……
剧烈深沉的记忆藤蔓将她包裹、束缚、窒息。
“小姑娘，你犯了错吧？被院长罚过来洗衣服。”
那时的她垂头丧气：“嗯，院长真坏。”
爷爷总是笑眯眯地说：“没事，爷爷帮你洗，你今年几岁啦？”
她脆生生地说：“六岁啦！”
“哎呀乖乖，才六岁就长这么高啦，以后肯定是个高个子姑娘。”
爷爷把她逗的咯咯直笑。
那段别人看来很辛苦的日子，她却很快乐。
爷爷也很快乐，他们在这个荒芜的地方互相陪伴，相依为命，彼此就像家人一样。
直到那天。
那天的她晾衣服时弄丢了院长的一件衣服，院长很生气，让她去院子里找。
张灵灵猛然从回忆中抽出来，哑哑然看着面前的老爷爷：“爷爷……”
她被院长放了下来，怔怔地跑过去，紧紧抱着这个年迈的老人：“爷爷……”
我真的很想念您。
老人有些无措地替这个女孩擦去泪水，轻声哄：“小姑娘，怎么哭了哇？”
院长鼻子里长哼了一声：“她不爱干净，我罚她以后在这里洗衣服，老爷子您得看着点。”
“没事，交给我吧。”
老爷爷看院长走了，慈祥地说：“小姑娘，不要害怕，爷爷和你一起洗衣服，不累的。”
张灵灵低着头不说话。
不能说话。
她得让爷爷讨厌她。
她闷头去洗衣服，固执地把白色全挑出来，一点一点仔细揉搓污渍。
老爷爷在她旁边，轻轻叹口气：“别怕，我会帮你的。”
夜晚张灵灵躺在床上，觉得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居然回到了六岁的时候。
六岁的她身体孱弱，没有道气，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就在她想要休息的时候，她闭上眼，眼前却突然一亮，她下意识睁开眼。
身侧的小伙伴拉她：“零零，你该去洗衣服啦。”
张灵灵被这诡异的时间流速搞得有些惊悚，木着脸往洗衣房跑，心中越来越不安。
果然。
刚跑到洗衣房，院长就揪着她骂：“我的衣服呢？你昨天把我的衣服晾哪里去了？”
张灵灵张张口，想说她明明昨天才进洗衣房。但她还是没说出来，而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房间抽取了她曾经最痛苦的记忆。
院长愤怒地说：“去给我找！快去！”
晾衣服的地方有些偏，在孤儿院的后方，除了来晾衣服的人几乎没人会去，那里长满了不高的荒草。
张灵灵低头：“我不去。”
她不能这么任事情发展下去。
即使知道眼前都不是真实的。
院长扬起巴掌就要打她，却被赶来的老爷爷拦住：“院长别动气，我带这孩子去找。”
老爷爷攥住她的手，拉着她去那里：“别怕，爷爷陪你一起去找。”
一起去。
张灵灵狠狠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我自己去，你这么老了有什么用？你别来！”
她拔腿就跑。
既然强制改变不成，她就试试让爷爷讨厌她。
老爷爷愣在原地，面色灰暗地垂下头。
他的儿子就是因为嫌弃他老了没用，才抛弃他，让他在这个孤儿院做一份清闲的工作自生自灭。
这孩子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他步子摇晃，想起来这孩子上个月给他做的浑体焦黑的生日蛋糕，她端着蛋糕一脸奶油说：“爷爷一定是我的亲爷爷，我才不会嫌弃爷爷。”
“爷爷要平平安安。”
老爷爷摇摇头，为自己一时的低沉叹气：“不过是孩子的气话，发脾气罢了，我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他佝偻的身躯脚步很急，往晾衣服的地方赶。
那里荒凉破败，这孩子别吓着了。
张灵灵站在那片晾衣杆下发愣，不出她所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草丛中伸出，紧紧捂住她的嘴，抱着她就往外面走。
她安心地闭上眼。
只要改变爷爷的结局就好。
其他怎样都行。
哪怕是假的。
“把我孙女放下来！”
“人贩子！这里有人贩子！”
张灵灵瞪着双眼，泪水流了那人贩子一手。
爷爷啊，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