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的死,给鬼界带来一场骚乱,孟苡婳悲痛欲绝,在熬制孟婆汤的时候,不慎引燃了炉火,炉火上的锅被仓皇逃窜的鬼差打翻。
孟婆汤遍地流淌,在大火的燃烧中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
与此同时,北冥沁被困在浴鬼池的对岸,这奇异的味道熏陶的她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是自己的,思想也不是自己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体内被一丝丝抽出去。
风无邪,救我!
她在划下台阶的那一瞬,沉吟道,身子翻了一个空转,似乎被沉稳的力道接住。
不消片刻,那力道遂然远去,接踵而至的是窒息的沉闷和无论怎样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响的痛苦。
孟苡婳被熊熊的烈火染红了眼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紧紧地抱着夜冥的水晶棺。
有你在就万事大吉,管外面是刀山火海十八层炼狱都没关系,有你在就好,夜冥……
后来,烈火被凶猛的黑风吹熄,在鬼民们鬼哭狼嚎的嘈杂声中陡然混进一个严厉的呵斥:“孟苡婳,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最好乖乖的旅行自己的职责,否则,我没办法保证不把夜冥的尸体挫骨扬灰!”
孟苡婳吓得脸色发白,夜湮,你当真那样做,会遭天打雷劈的!夜冥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啊,你不能如此绝情!
夜湮留给她一个冰冷到骨子里的眼神,甩袖而去。
她苦笑,因为疏忽造成的火灾,她真的很满意,可唯一愧疚的是风无邪和北冥沁。
北冥沁一定是受到了孟婆汤气味的刺激才会溺亡浴鬼池,可就算是灰飞烟灭了,也该能找到一点痕迹才是,啊?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北冥沁从此蒸发了一般。
风无邪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不记得北冥沁了,这个样子,让孟苡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风无邪和北冥沁情投意合,如果风无邪知道北冥沁的死讯,会如何?真是不堪设想?
她一个人对浴鬼池发呆,时而面无表情的,时而泪流满面,沁儿,告诉我怎么办,如果你是尚有游魂在鬼界,就找我的肉身寄居吧。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能回来,我甘愿做一个傀儡,只要你能回来!
日复一日,北冥沁再也没有回音,孟苡婳终于从懊悔中走出来,因为怀里的水晶棺会偶尔发出亮闪闪的光芒,对夜冥的期待胜过了一切。
望着水晶棺里平和安详的夜冥,像是睡着了,孟苡婳的心突然狠狠一颤。
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物是人非?不,她不接受。
她回过头对风无邪莞尔一笑:“你忙你的吧,不用陪我,我没事。”
风无邪有点难以置信,孟苡婳的表情怎么一转眼就变得 如此云淡风轻了?
“其实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也要想开才是。”风无邪不放心的说道 。
孟苡婳的目光又在那水晶棺上流连,然后塞进怀里,好好的捂在胸口:“我当然知道,不必多说了,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风无邪只好告辞 。
孟苡婳回到殿内秀眉紧蹙,伸手幻化出“断,”攥住刀柄,毅然决然的朝手腕割下去。
瞬间血红如瀑,水晶棺自 她胸前飞出,悬在半空中,那破皮而出的血流 如一根红线窜进晶莹的棺。
孟苡婳双眸赤红,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夜冥,我不会让你灰飞烟灭,我要救你!”
没有你,留她一人在这苦海中飘摇有什么意义?
忽然,司情殿开始剧烈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抖的那三魂七魄无法皈依。
冥界发生一阵骚乱。
夜湮冲出大殿,略显惊惶:“怎么回事!”
空中黑云翻涌,鬼哭狼嚎,隐隐的,他仿佛闻到一股血腥气。
“这个女人,还真是没完没了!”夜湮化作一缕黑雾腾入司情殿。
水晶棺饱食了鲜血,通体粉红,夜冥被裹在浓郁的血浪中,却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孟苡婳拼死施法,身心憔悴,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手腕突然落入一股有力的钳制中,眼前墨袍翻飞,顿时一惊:“夜冥!我就知道……你没死,你回来了!”
那墨袍降落后,露出的那张脸,却让她眼里的光华一点点褪去。
“你疯了!”夜湮怒喝,将她一摔在地面。
孟苡婳充满了恨意,冷冷的笑道:“你这个小人,我和夜冥都死了,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夜冥已经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没有,连轮回也入不了!现在这冥界是我做主,我不会为难你,还跟从前一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夜湮粗大的手卡住她的下巴,浓浓的眉峰皱把的死紧,眸子里迸射出寒冽的光。
“不,”孟苡婳现在非常虚弱,气喘吁吁喃喃道,“没有他,我的存在,毫无意义……”
“你看你现在付出那么多,他活过来了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孟苡婳伸出手,把染血的水晶棺收了回来,放进怀里,那水晶棺仿佛因为浸了血而有一丝温热。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会好好呆在这司情殿,如果你当真放不下,那我就只能……”说着,夜湮夺过那水晶棺,握在掌心,紧紧地,嘴角溢出狠厉,“他是我的哥哥,你知道,我也不想做的那么绝,不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孟苡婳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想把夜冥夺回来,可是心有余力不足,悲苦的情绪凝聚在眉心挥之不去:“夜湮,你要是敢毁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两个人僵硬的对峙了片刻,夜湮嘴角掠过一抹嘲谑,丢开水晶棺拂袖而去,孟苡婳眼睁睁的看着水晶棺跌落在地,爬过去好慌乱的捡起捂在怀里,泪水止不住的打在地面。
夜湮攥的骨节发白的手狠狠地捶在墙壁,棱角分明的脸孔布满了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缸里的金鱼此时尾巴扫过水面,溅起圈圈水花,仿佛是在做某种回应。
夜湮血丝分明的眸子看向缸里的鱼儿,那声音隐着失落和不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夜冥?就连他死了,我也比不上,我比不上一个死人?”
金鱼游得很欢,大殿内寂寥无声,窗外是鬼来鬼往。
孟苡婳困在这幽冥,从事帮人投胎转世的勾当,一碗粘稠的黑乎乎的汤汁 下肚,就算过了这奈何桥,前尘往事付之一炬。
投胎转世或许是另一种解脱,不管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孽,抑或是荣华富贵的一生,抑或是开心的抑或是伤心的,一碗孟婆汤,把所有虚妄埋没。
她主宰着那些魂的命运。
却是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握。
她曾经死心塌地的心系苏韶,相聚少离别多,,几百上千年,到头来一场虚妄。如今跟这幽冥的鬼君夜冥辗转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又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孟苡婳望着纷纷投入轮回隧道的魂魄,心生悸动。
自从夜冥的水晶棺浸了她的血,那血就一直萦绕不散,仿佛夜冥还是有命在的,不,他本来就是魂,她觉得,他还是存在的。
有几次,她发现夜冥似乎要冲出水晶棺,虽然一切都看上去没有异样,但,事后她在水晶棺上发现的细小裂纹是确实存在的吧?
难道,难道夜冥真的会活过来?
她狂喜,却不敢惊动任何人,连风无邪也没有告诉,如果让夜湮听到风声,不知道会下怎么样的毒手。
因为即便夜冥有一线生机,现在也是 非常非常的虚弱,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如果,如果可以,孟苡婳想带着夜冥离开这是非之地,什么鬼君,什么司情使,谁爱当谁当,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候他回来,和他再续前缘。
“夜冥,你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对吗?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绝情离我而去,我们的缘分才刚开始,你不会这样一走了之。”孟苡婳天天捧着水晶棺自言自语,有时候连孟婆汤也忘了 熬制。
她想:夜湮想要的东西现在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禁锢在这里?如果我开口向他求个自由身,他会不会答应?没有我跟夜冥在,他应该会更加快活。
夜湮每天都会来看孟苡婳,对她的心不在焉怀恨在心,孟苡婳有心事,跃跃欲试的想告诉他,没有他的帮助,怕是不能顺利达到目标,但又怕他心生古怪,所以 一直不敢说。
“苡婳,我做我的鬼君,你做你的司情使,这样不是 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夜湮在司情殿多喝了几杯,醉醺醺的望着对面的女子。
酒意如同朦胧的雾障,让那张脸显得更加明媚动人来了。
自从夜冥不在,孟苡婳就恨他,他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没办法改变的了。
孟苡婳挑眉,煞有介事的说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夜湮,你口口声声没有图谋 鬼君的位置,其实你有没有图谋都无所谓啦。现在夜冥置身于水晶棺,他到底能不能醒过来谁都不还说,但,这不外乎是你的心头大患吧?”
夜湮神色陡然变得 凝重:“你是什么意思?”
孟苡婳站起身来回踱步,声音轻飘飘的:“如果他彻底不在了,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吗?”她的目光 突然定格在夜湮身上,“坦白告诉你,我对这司情使一职半点兴趣也没有,就算你硬是要我待在这个位子上,也只是尸位素餐,不如放我们 一条生路吧!”
夜湮震惊的 瞪着她,醉意已经消除大半:“你们非人非妖,何谈生路!孟苡婳,我对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吗?现在居然想着跟夜冥双宿双飞!”
孟苡婳微微讶异,那句我对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非人非妖,没有生路,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孟苡婳郑重其事的说道。
夜湮似乎觉察出她的意图,面色十分复杂。
孟苡婳接着说道:“幽冥殿里的那条金鱼,或许就是我们需要的良药!”
“织魂锦鲤,”夜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甚至胸口隐隐作痛,“你想要我帮你们两个织出魂魄。”
“对,我想拥有灵魂,跟他一起投胎转世。”
“可他已经破灭,他的魂,没办法织,你不会不知道吧?”
孟苡婳拿出粉色的水晶一般的小小的棺材,夜冥在里面气若游丝,非常明显,他有机会复活。
夜湮顿时气血冲头,骇异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你的血对他真的有作用。”
孟苡婳欣慰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夜冥的尸身对我的血液一点都不排斥,反而很喜欢似的,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她把水晶棺纳入怀中,视若珍宝。
夜湮听到“缘分”二字,眉头拧的紧紧地,唇角漾起讥讽的冷笑:“不过你也太自信了点吧,我是不会帮你的!”说完起身要走,走出两步却突然头晕脑胀,踉跄着又跌倒椅子上,头疼的眨着眼睛,“孟苡婳,你对我做了什么!”
“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当然要耍点小心机小手段才是,毕竟我和夜冥,唯有指望你。”孟苡婳微微笑道,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妖冶。
“刚才那酒……”
孟苡婳从来没有叫他来喝酒过,今天乍然收到孟苡婳的邀请,他居然只有欢喜,没有做任何防备,忘了这个女人为了夜冥什么都做的出来!孟苡婳在酒里下了窥心散,夜湮只顾沉浸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快乐,毫无防备的喝了两壶酒。
窥心散,众所周知,无论谁中了都会郁结于心,不会毙命,但会变得越来越忧郁,直到最后有可能自己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