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花坛前的人回过身,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柔缓地勾起嘴角,仿佛一切都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即将沿着预定的轨迹发展下去,不偏不倚,势在必得。
“想清楚了?”夜湮移步过来,尾音稍稍上扬,竟有几分愉悦。
“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孟苡婳心中还是有着隐隐不安。
夜湮忽而一笑:“目的啊,自然报恩了。”
“报恩?”孟苡婳下意识的看向夜湮,从来不知道,夜湮还有一个会报恩的人。
夜湮毫无顾忌的任由孟苡婳打量,“这可是天大的恩情,自然要报。”
“是苏韶?”孟苡婳试探着开口。
夜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孟苡婳看向那张妖娆邪肆的脸,眸色一沉:“你想怎么做?”
夜湮拿出一支小白瓷瓶和一块方形的法器放到了旁侧的石桌上:“今晚,你就设法让她服下这瓶药水,然后用这件法器映下手印,等明日她离开后,你再随我去打开结界。”
“只有夜冥的手印才可以打开那个结界,而且,你身上有夜冥的气息,启动结界时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夜湮继续补充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底有那么一瞬的冷冽。
孟苡婳看向那个瓷瓶,皱眉:“这种药……”
“只是迷药罢了。”对面的人打消她的疑虑,“放心,不会害了她的,毕竟那是我哥哥。喏,你只需随便熬碗汤给他喝下就可以,方法很简单啊,反正他也不会怀疑你。”
“然后,桑轩秋的魂魄健全,你就不欠他什么了。”夜湮撩起耳边的发丝,微微扬唇,身后一地红花衬得他容颜灼灼。
良久,她终是拿起了桌上的东西,涩然道:“好,我答应你……”
夜冥,你会怪我吗?竟然还会为了苏韶来伤害你……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亥时过后,灯笼摇曳,夜风阴冷。
夜冥处理完案上的几册文书,急急的走出了寝宫,轻巧地一个移形,就来到司情殿的庭院里,然后踩着大槐树投下的一簇簇阴荫,推开了房门。
“苡婳。”他迈进房间,轻声唤道。梁上两盏浮灯平稳地漂悬在半空中,里面的夜明珠将房间照的亮堂堂的,光晕里透出许多暖意,进来时裹带的一身冰凉和疲惫也被这漫洒开的淡黄光晕驱尽。
“你来了。”正在桌旁摆弄着什么的孟苡婳闻声回头,接着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夜冥反手把门关上,来到孟苡婳身边,将其抱在怀里,发出一声叹息:“有你在真好。”叹息般的语调,带着无限温情,却让怀里的身躯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若是……”孟苡婳没等鼓足勇气说话,夜冥却被桌上的紫砂盅吸引,“这是?”
身侧女子伸手揭开盖子,拿汤勺搅拌几下,盛了一碗出来,推到他面前,柔声:“是你爱喝的红豆汤,尝尝看。”
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丝丝热气从碗面上袅袅腾升而起,好似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一层薄纱,连对方的表情也看得不甚分明了。
夜冥拿起白瓷调羹,舀起一勺,倾身喝下了一小口。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眼眸里好似有什么闪过,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也在不经意间收紧。
“以后你可得天天为为夫做才是。”夜冥打趣道。
白衣美人先红了脸,低嗔:“胡说什么。”
“嘿嘿,没什么。”一向威武不凡的鬼君夜冥竟然笑的仿佛是个傻子一般。
一碗汤,几口便见了底,慢慢嚼着那熬得浓稠的红豆,待甜糯的滋味在舌尖上化开,眉梢便不由扬起,漾开满足的神情。
“夜冥,若是有一日,我瞒着你做了些事情,你会怪我吗?”孟苡婳问的小心翼翼。
夜冥眯着眼回答:“这要看多大的事情了,不过就算你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自当为你扛着。”
谁想到,随后一语成谶。
四唇相接,温柔触碰。夜冥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她睫毛轻颤着,鼻腔中溢出一声低低的嘤咛。
这一声嘤咛直接让夜冥心中那名为理智的弦断了个彻底。
他在孟苡婳唇上轻啄了一口,算是安抚,接着突然起身,然后将人拦腰抱起。
“你,你做什么?!”孟苡婳揽住她脖子,急声斥道,却是含羞带恼底气不足。
“自然是吃正餐了。”说着,夜冥抱着孟苡婳来到里屋,将孟苡婳轻轻放在了大床上,为她脱去鞋袜,落下芙蓉帐。
看着夜冥深情的目光,孟苡婳心中却忍不住在质疑,夜冥你是在看我孟苡婳还是在透过我的脸看别人?
当夜冥沉沉的睡过去,孟苡婳这才好好的打量着夜冥的眉眼,过了一会,孟苡婳忍着下方的轻微酸疼,从锦被里坐起身子,拿出那个拓取手印的法器,用沙哑的声音念出咒诀,将它启动。然后,把旁侧已无知觉的人的一只手轻轻带过来。
“我不知道你会如何想我,但是我不想欠着别人什么。”法器移近,手掌与那平面贴合,蓝光显现,慢慢地将轮廓描摹刻印。
第二天清晨,身旁位置已经空了,余温不再,可桌几上放着一碗白粥,碗下压了张字条上面是夜冥大气的字:今日,你好生歇着,我前去平复八鬼王处叛乱,几日便回。
掀开锦被,有些凌乱的床单上,两处红痕随即映入眼帘,妖异如彼岸之花。她看了许久,像是寻得了慰藉般,目光渐渐温柔。
孟苡婳轻叹了一声,心道,这样也好,偷偷将苏韶的灵魂放出,还了自己的愧疚也就是了。只是不知为何,孟苡婳的心中似乎有些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细细想着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
强撑起心神,起身收拾好床上,再沐浴更衣。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后,打开房门。意料之中地,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一袭红衣的夜湮。
“啧啧,你是真的放下苏韶了?”见夜湮盯着自己的脖子如此说,孟苡婳脸颊泛红,慌忙去抚自己的脖子。
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孟苡婳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伸手自袖中一掏,将东西取了出来,正是那个拓下了阎幽手印的法器。
“你要的手印。”
“呵,果然还是取来了呢。”夜湮眼底流露出嘲讽。他伸出手欲要去取那样法器,对方又忽然缩了回去。
“你当真是为了报恩?”
夜湮点了点头。
孟苡婳又问:“那个故事结束了?我与兮儿什么关系?”
夜湮好笑的看着孟苡婳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问你的枕边人,没想到竟是来问我,好吧,如此我便告诉你,你与兮儿同是彼岸花为体而成,至于你是不是兮儿的转世,我却当真不知,至于那个故事,故事的后面怕又是一个故事了,所以也算是结束了吧。”
孟苡婳将信将疑的将手中的法器递给夜湮,却没注意到夜湮勾起的唇角是那么深沉邪恶。
“出来。”夜湮气质陡然一变,轻声传唤。
只见夜湮旁边的假山后面出现了几个人,孟苡婳赫然瞪大了双眼,竟然是冥君殿中的几个鬼将。
“怎么了,觉得很惊讶?”身旁妖娆宛若女子的男子侧目,勾起嘴角的模样和夜冥有几分相似,却更多出一种桀骜不驯。
夜湮似乎很满意孟晚烟的反应,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慵懒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得意和狂傲:“你相不相信,这里有一半都是我的人?”
孟苡婳闻言,猛然看向他:“你说什么?”
夜湮不甚在意地摊了摊手,“呵呵……放心好了,夜冥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所以我才会那么处心积虑地去收集把柄。而这苏韶……不过是其中一个小的筹码罢了。”他狭长的眸子里泛着精光,好似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孟晚烟心头顿时一沉:“一个小小筹码,也值得你如此费心?”
“在我看来是小筹码,在别人看来可不是哦。”夜湮拖长了尾音。
“那报恩?”孟苡婳脚下踉跄,“也是假的?”
“不不不,这个恩倒是真的,只是,这个恩太大,我要所有人都感受到我的恩情才行。”夜湮说的咬牙切齿。
“你说,要是夜冥知道你与他缠绵一夜竟然是为了救你的老情人,他会怎么想?”夜湮张扬的笑着。
“你?!”
夜湮倾身过来,靠近耳畔,语调压低变缓:“一定……很有意思吧。”
“怎样?”成功激起对方的表情变化,夜湮嘴角边勾起的弧度越发恣意。挥袖拿走那法器,一双邪肆的眼睛微微眯起:“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你了。”
她示意那边的男人带头,然后瞥了一眼身侧脸色不善的白衣女子,悠然道:“快些走吧,孟大人。”
孟苡婳双手渐渐收紧,眸色沉了沉,抬步跟上去。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身形矫健,步法诡异而沉稳。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孟苡婳越走越是心惊,夜冥的书房阵法奇异,即便是自己在夜冥的带领下去过几次也有记错的时候,而这男子竟然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所有机关,找到了正确的路口,带着她们无惊无险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