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湮姿态悠然地走过来,将东西放到桌面上,然后两指并合,低念了句咒诀,接着道:“夜冥不肯说出来的秘密,现在就由我来解答你好了。等会儿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言罢指尖在半空中虚划一下,便见那镯子竖立着漂浮了起来,慢慢幻化变大,而中心空洞慢慢连结形成了一面镜子似的光幕。
孟苡婳有些诧异,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但随着光幕中逐渐浮现出的画面,心头也跟着紧张起来,似乎已经对接下来到的东西有所预料。
孟苡婳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困,接着耐不住困意,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那光圈柔柔的照着孟苡婳的额头,而夜湮却笑的阴险。
孟苡婳只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一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渐渐有了光亮,而孟苡婳首先看到的是一株独自成长的花,那花茎干翠绿,叶子翠绿,而花瓣却妖冶如火,与花田中的其他花的距离有些远。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这花身旁陪了一个小男孩。
顿时,孟苡婳脑中一个晴天霹雳袭来,这不就是夜冥给自己讲的故事的情景吗?
孟苡婳看着小男孩引了自己的心头血浇灌那花,接着又引来了一个老者和一个孩子,之前那个小男孩躲了起来。
事情与夜冥讲的故事分毫不差,孟苡婳听到那小女孩问道:“你是那个经常来照料我的人吗?”
孟苡婳摇着头,想要告诉小女孩不是,然而被问的小男孩先是一愣,想着自己刚刚也算是照顾过这个小女孩,再加上刚成了神仙的徒弟,小男孩还是有些虚荣心的,见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目光期待的看着自己,那小男孩竟然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孟苡婳看着那小女孩欣喜的样子,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又是几百年过去,三人皆已长大,当初的小女孩赫然竟是自己的脸,而与自己同师门的小男孩竟是苏韶,而那引了心头血的,竟是夜冥。原来,三个人竟是在万年之前就已经有了恩怨吗?
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总是屁颠屁颠的跟在那与苏韶长得一样的人后面喊着“思未师兄”,孟苡婳忽然觉得对夜冥满怀的愧疚。
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花妖天赋惊人,竟然将师兄思未远远甩在了后面,在一次下凡历劫的时候,思未一个不慎受了重伤,就在这个时候,心魔入侵,在思未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我要变强”的种子。
后来,果然思未隐隐入了魔道,而爱慕他的小师妹竟然帮着瞒着众神,甚至不惜跑到夜冥那里借夜冥的贴身武器,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思未的心魔杀掉。
夜冥看着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人,最终还是将“断”给了女孩,女孩道了声谢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夜冥站在原地久久伫立,这是“断”第一次离开他的身边。
最终思未成魔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但是当时思未已经彻底失了本性,一朝成魔竟然是使得天界风云变幻,惊起了不少天神。
那一战,就造成了现在世上魔物稀少的原因,那一战,战了足足月余,天神虽说胜了,将以思未领导的魔物压到噬魂山,或是直接消灭干净,但是天神与仙人却损失惨重,造成了天神纷纷归隐,或是化作了天地间事物的一部分,或是在神界一心修复自己的伤,险些让神界灭了种族。
大战之后便是奖罚,思未死不足惜,偏偏小师妹竟然是帮凶,若不是她的隐瞒,神界也不会有这么惨重的损失,所以罪行等同于思未。
九九八十一道暗紫色的天雷从上面呼啸而来,孟苡婳单在远处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不忍直视。
夜冥慌张赶来的时候,那女子的三魂七魄碎的七零八落,而夜冥只能趁人不被偷偷将散在空中的荧光放到瓷瓶带回了鬼界,甚至将那女子的原形——一朵毫无生机的彼岸花带回了鬼界,接着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用“断”一下捅了进去。
暗红色的血一点点的顺着伤口流出,夜冥的动作似乎还没有完,痛苦的将断拔出,夜冥额头上冷汗直冒,可是他却坚定的将自己的心从胸膛中取了出来,左手拿着“断”,右手握着拳头大小的心脏,那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看起来很有生机。
夜冥眼睛都不眨的一挥手中的“断”,竟将自己想心脏生生截了一半去,看的孟苡婳忍不住轻呼出声。
夜冥将自己心化作小小一道红光进入了那枯萎的花瓣中,夜冥做完这一些之后,摸着被他轻轻放在在榻上的花瓣道:“兮儿,这次你可要记得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就在这里,画面戛然而止。
孟苡婳在桌上抬起头,看向四周,夜湮早就不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孟苡婳一个人趴在桌子上。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不对,它就是梦,可是梦的太真实,梦的孟苡婳都要以为自己是那个小女孩了。
“兮儿……”孟苡婳缓缓摸向自己的脸,是因为自己的脸与那个兮儿一模一样吗?还是说,自己本就是那个兮儿的转世?
“那夜冥呢?夜冥对我是什么感情?是因为兮儿?还是因为心中的不忿?”孟苡婳茫然的坐在那里,看着时漏中的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孟苡婳却怎么也忘不掉刚刚看到的一切,夜冥那么撕心裂肺的模样,是为了兮儿……那等自己四百年,自然也是因为兮儿,因为自己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那当初把自己劫来鬼界,是不是因为报复?现在对自己这般好,是不是因为对兮儿的感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以后是不是会抛弃自己,让自己也尝尝爱的人不爱自己的痛苦?
孟苡婳仿佛进了冰窖,只感觉浑身发冷。
“孟大人,孟大人,该出发了。”有人敲门。
孟苡婳慌忙回神,拿手一模脸上,却发现眼泪竟然已经流了满脸,连忙将眼泪一擦,接着对外面的人道:“我知道了。”
孟苡婳好好梳洗一番,伸手一抹脸,一道浅浅的荧光闪过,孟苡婳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睛上的红肿已经消失,孟苡婳心道:我怕他看到做什么?
对着铜镜自嘲一笑,起身离开。
“孟大人,孟大人?”一道男声在旁侧响起。白衣女子惊醒,回过神。
此时天色阴郁暗沉,周遭烟笼雾绕。风从远处拂来,牵起素白衣角。她站在奈何桥边,手里的那碗汤还冒着热气,而面前一个表情木然的鬼魂正幽幽看着汤碗里倒映出的模糊影子,也不知他是已经等了多久。
她有些尴尬地将手里的荧光快速融入碗中递出去。
方才那个出声提醒她的鬼差觉察到异样,走了过来,带着些担忧语气,道:“孟大人,我看你魂不守舍的,脸色又不大好的样子,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看到那个人的一生记忆有些触动而已。”孟晚烟抱歉地笑笑。
“哦。”鬼差听了没心没肺地挠了挠后脑勺,跟着咧嘴一笑,不做它想。然后等着几个鬼魂统统都喝了汤,便领着他们缓缓走上了桥,去往轮回台的方向。
然而刚刚那人的记忆平平,哪里有什么好触动的地方,分明就是孟苡婳的说辞而已。
孟晚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有些失神。
轮回之后,尽管带着同一根魂,也与前世不一样了吧。然而,这因果宿命却往往是难以逃脱的。就好比她和那个兮儿的关系,还有夜冥对兮儿的情感,以及对自己的情感,错综复杂,却又都互为因果,烦人的紧。
白衣人闭上眼,微疼的酸涩从眼眶直达心底。以前她很夜冥把她变成冥界中人,隔绝了她与凡世的所有联系,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又可笑。
若自己真的是兮儿的转世,那当初自己忘掉一切随着思未上了天上,又为了思未东奔西走,最后还要让夜冥割心救治,轮回后还把一切都忘记,这些对于夜冥来说该有多痛?
孟苡婳的心很痛,一部分是为了自己,而另一部分却是为了夜冥。
她不属于任何地方,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权利。是夜冥包庇了她这个罪犯,让她留在这里。或许是因着对妗兮的那份爱,还有恨……或是说不甘。
“苡婳。”熟悉的呼唤传来,含着许多欣然的喜悦,在空气中漾开。她脑海中却是嗡地一声响起,带起了心头阵阵惊颤。
于是僵硬地顿下了脚步,垂下眸子。 她现在已经连面对那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啊,该如何面对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继续在一起,大大方方地享受着对方的好?可是这好分明就是兮儿的,自己虽说与兮儿容貌一样,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就算两个人是同一个魂魄,可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轮回,她只是孟苡婳,而不是兮儿,若是就这样享受着夜冥对自己的好……连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