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沐浅汐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殷晟,面容严肃,却又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平静,也不是当上皇帝之后的那般威严,现在的殷晟似乎像是洗尽铅华的人,看开了所有。
“殷晟……”梁璞风在下面喊道:“速速开城投降,我保你城内百姓性命。”
若是稍稍有些硬气或是不服气的亡国之君,定会扯着嗓子喊“不”,然而殷晟薄唇轻启,似乎勾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嘴里却吐出一个“好”字。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殷晟。
大殷人觉得自己的皇帝似乎生病连脑子都给病坏了,而底下浩浩荡荡的羽凰和玉梁士兵则被惊了个外焦里嫩,就连沐浅汐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待消化了这个事情之后,外面传来一阵欢呼,而殷晟上前两步,伸手摸上达到自己前胸的城墙。
“殷晟,你要做什么?”聂绾绾开口了,她这话在别人耳中似乎是意味不明,似是告诫殷晟不该就这样轻易投降,似乎只是纯粹的厉声怒吼。
可是一向关注殷晟,了解他一举一动,对他长达六年之久的聂绾绾却怎么看不出殷晟脸上的决绝。
殷晟抬起头,那模样,身上的龙袍明晃晃的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睛,头上的紫金冠威严而又沉重。
“绾绾,”殷晟开口道,“你是不是记恨着我?”
“当然。”聂绾绾说的咬牙切齿,“是你害我家国破坏,国土损失大半;是你害我国中狼烟四起内忧外患;是你害我母亲备受指责,病故家中;也是你害我……”后面的话聂绾绾没有说出来,殷晟却也是知道的,聂绾绾应当是怨自己一直欺骗她的感情。
殷晟收回抚摸城墙的手,“恨我,便杀了我吧!”
“你……”从来不知道,殷晟说话是这么让人无语,让人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布防图的事情,终究是我对你不起。”殷晟的声音不大不小,运上内力,却刚好让聂绾绾听到,“你母亲的亡故也是我的错。”
聂绾绾咬着下唇,不知要如何应答。
“我会下令打开城门,希望玉梁太子说到做到。”殷晟看向梁璞风。
“当然。”梁璞风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他深知怎样做才会服众。
殷晟顺着梁璞风的目光看向沐浅汐,“或许梁璞风该是你的良人。”
沐浅汐这才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殷晟,虽说殷晟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恍惚之间,沐浅汐仿佛看到了当日那个摔倒在自己跟前的少年,狼狈却面无表情,似乎刚刚摔倒的并不是他。
“为什么。”这是沐浅汐一直想问的,憋了这么久,也算是终于说出了口。
殷晟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哨子,那哨子全身漆黑,用一个简单的红色身子系着,殷晟似乎看不到濒临城下的士兵,边摩挲着那黑色的哨子边说道:“因为喜欢。”
殷晟也不等沐浅汐回答,自顾自的说:“我是诚心心悦于你,你却一直不以为然,我也知道你恨我。还记得成亲那晚吗?你说:‘殷晟,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其实我想做的无非就是得到你,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万里河山或是成就丰功伟绩,最终也是只有一个你而已。”
殷晟回忆道:“梁璞风的求亲,还有你的无奈,让我都知道权利的重要性,可是也就是在不久前我才真正醒悟过来,有时候权力也有得不到、控制不了的东西……例如……”殷晟慢慢看向沐浅汐的心口处,“例如,你的心。”殷晟一字一句的说。
沐浅汐微微侧开身子,避开殷晟的视线,她觉得殷晟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同时又有些轻微的触动,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殷晟的嘴角轻轻扯出了一个弧度,伸手将哨子拢在手中,目光转而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就在那里。殷晟却继续与沐浅汐交谈:“你知道我们大殷皇室有一匹死士吗?”
沐浅汐虽说面上没表情,但是心里却惊讶起来,殷晟继续道:“知道为什么我在羽凰三年却依旧能接到我父皇的书信吗?知道为什么我能从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偷出布防图吗?知道为什么之前大殷与羽凰和玉梁两国交战却依旧能立于不败之地吗?”
殷晟的这些话彻底激起了沐浅汐的好奇心,她一直觉得大殷没有这么简单去,却依旧安慰自己只是因为颇具将才和帅才这才……难不成……。
殷晟对着下面的军队露出了一个近乎嘲讽的笑,“打败我的不是城下的军队,也不是你沐浅汐,而是我自己。”
“你为什么喜欢上我?而不是聂绾绾。”沐浅汐忍不住开口。
殷晟仰天一笑,“我已经将死士全部放置原处,并没有要他们出动的意思。”
对于殷晟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沐浅汐微微蹙眉,心底却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你相信自己的心吗?”殷晟轻轻摇了摇头,没等沐浅汐接话,殷晟对着城下的梁璞风大声喊道:“梁璞风,我的性命当由我决定,是生是死,也应当由我自己决定。”
“殷晟你要做什么?”沐浅汐心中突然一阵发紧。
“保重。”殷晟露出了一个微笑,轻轻拉过沐浅汐的手,将那黑漆漆的哨子塞到了沐浅汐手中,“三短两长间隔三息。”
“你……”沐浅汐想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可是没等沐浅汐把话说完,殷晟纵身一跃,已经站到了高高的城墙之上。
在众人的惊呼中殷晟一跃而下……
“殷晟……”殷晟仿佛看到了沐浅汐惊讶而又惊慌的脸,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随后,史书记载,大殷的最后一任皇帝,于城墙之上高高摔下,玉梁与羽凰的军队长驱直入,未曾耗费一兵一卒,便进入城内。但却未伤一位百姓,就连朝中大臣也是礼遇待之。
史书对殷晟的褒贬不一,有的说他某朝篡位,杀兄夺位是不忠不孝;有人说他在位期间河清海晏百姓难得安乐,是个明君;也有人说他独宠沐浅汐一人,是个重情的天子。总之众说纷纭,而殷晟却早早离场。
梁璞风占领了大殷,与羽凰将大殷瓜而分之,不过半年,便顺利登基。
而他登基之后,竟然又向羽凰提出了和亲,而人选依旧是沐浅汐,此时梁璞风身边已经有了不少妃子,就连儿女也有了三个。
就在梁璞风面前,沐浅汐对着他冷冷一笑道:“想要娶我那便回答我几个问题。”
此时的梁璞风身着龙袍,头戴金冠,虽说与沐浅汐单独出来放下了些许皇帝的架子,但是依旧威严。
“你爱我吗?”
“自然是爱,当初要求和亲不就已经表明……”梁璞风眼中带着些许真情。
沐浅汐却没等他说完,继续道:“有多爱?”
“自然是以贵妃之位相许……”
“我记得之前明明是太子妃之位,未来的皇后身份?”沐浅汐的语气怪怪 ,让梁璞风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得以前的沐浅汐不是这样的,沐浅汐虽说有些清高,但是说话却从来都是进退有度,今天怎么会如此……放肆?
不过见沐浅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梁璞风也将刚刚的念头抛开,有些为难的说道:“你曾为大殷皇后,若是……怕有朝臣反对,对……”
“对你的皇权不利?”沐浅汐歪了歪头,语气尤为讥诮,让梁璞风脸色一阵青白。
“你知道吗?你这根本不是爱,而是不甘,对当初没有娶到我的不甘,对当初败给殷晟的不甘,这根本不是爱。”沐浅汐的话句句见血。
“不,我爱……”“你”字还没有说出来,沐浅汐就再次开了口,“人都是有执念的,你这样,其实我也是。当初殷晟害我国破,百姓流离失所,我是恨的,厌恶到极致,但是却不可否认他对我极好,在后宫中事事顺着我的意思,从不曾让我难堪。或许,在别人眼中他是愚昧和荒诞,但是他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却一直为我开脱。”
“不要提他。”梁璞风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
沐浅汐轻笑一声:“之前或许我不爱他,但是自从他死之后,我却不得不去怀念他,甚至用一生去记得他,他不是我心中的良人,但是却将是这世上最后也是唯一一个不计后果的为我牺牲的男人了。”
丢下呆愣的梁璞风,沐浅汐转身走了,从那次见面以后,梁璞风几乎翻遍了羽凰全国,却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叫沐浅汐的女子,那女子白衣胜雪,眉眼清冷,带着些许书卷之气但是却也清高的厉害。
沐浅汐的确消失了,却不是死了,她吹响了殷晟最后给的哨子,那那哨音带着独有的穿透力,半个时辰的功夫,沐浅汐的跟前就悄无声息的站了无数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个个戴着黑金,可是沐浅汐看着他们的眼睛,却发现目光有些呆滞,带着些许狠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