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莫言，莫言……”月如烟抱着莫言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害怕自己怀里的这个男人，这个说好了会和她一生一世，要和她生一群孩子的男人就这么逝去。
莫言很想让月如烟不要哭了，很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是身体却是一点都不受自己控制。全身上下都像是被冻僵了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只能拼命地动了动惨白的嘴唇，气若游丝：“别……哭。”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可是正是哭喊着的两人却是全都听见了莫言出声，当场止住了哭声，着急地问莫言：“说话了，说话了，莫言你没事对吧。你看看我啊，莫言！”
莫言师父更是直接握住莫言的手腕把脉，却发现脉象弱的几乎握不住，看着神色，已是临死之相了。心痛哀痛：“言儿啊，言儿啊，你怎么这般傻呢！”
莫言却是努力的想要摇头：“不是……傻。师父……这就……是爱……和，和……责任啊。”
莫言辛苦的说着，仍然希望自己的师父能够想通，不要在执迷不悟的在这个点上走向歪路。
按着他师父的修为，怕是早该渡劫，可惜这些年却毫无动静。莫言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因为师父照顾他的原因，导致了修为停滞不前。可是后来明白了师父这是还没有大彻大悟，根本没有真的悟道罢了。
修道之人，当有一颗仁慈之心，还要有一颗善听之心。纵使修为再高，也是人外有人，没有人能够如此狂妄地认定自己的一切皆是完美皆是正确的，只有不断的听取他人的建议和教诲，并且乐于听从他人指引，才能不断的完善自己，真正的让自己达到尽善尽美。
仙人和凡人的区别，看似在于修为高低和完美程度的高低，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颗心罢了。
莫言敬重师父，也希望师父能够成功修道，成功飞升。如今他怕是要死了，这般就给师父造了业障。哪怕只是误杀，师父这杀心便已经是不容于修道上善之法了。他如今，也只能靠着临死之言，来劝自己的师父了。希望师父会因为他的死而有所彻悟。
彻悟道法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就算师父如今点头也不过是敷衍他想要他安心罢了。莫言便又对月如烟说道：“如烟……我……莫言，终究还是……负了……你啊。不知……小慧……见着我……咳咳……会不会……骂我……呢？”
对于月如烟，这怕是莫言最大的遗憾和后悔了。他若是能早点知道他师父的这点偏执，能够早点和师父讲，能够给师父一点缓冲机会，这会让怕也不会到如今这地步。若是早知道如今这般，他绝对不会去缠着月如烟，让月如烟这个本不懂人间情爱的善良单纯的猫妖爱上他，跟着他在这尘世间浮沉，体会着人间最为悲伤的一切。
或许，就如他师父说的那般，就是报应吧。莫言遥遥的想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撞见师父在祭拜。非常简单的祭拜，没有任何的准备，就是对着道观外的月亮叩拜，之后又说了些话。那会儿的莫言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时候，就悄悄躲在边上偷听。就听见师父说什么妖，什么孩子，还提到了他。
当时他不懂。也一直没想要去弄懂。师父每次和他提起亲生父母的时候，他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因此总是避开话题。
一直到前几日，师父说起这都是报应的时候，莫言才像是突然被打通了经脉似的，当年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在那一刻展现出了一个真相。他，怕是人妖相恋的产物吧。
如今他和如烟相爱，却又是这般死去。不知是报应在他身上还是报应在师父身上，竟然又在他眼前重现了以往的那次杀孽。这么一来，原来不是一次业障吗？莫言迷迷糊糊，开始乱想，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小慧眼睛红红的瞪着他，不知道是气他还是被他愿意以身护住月如烟感到感动还是什么。莫言刚想追问她，幻觉又消失了。眼前是月如烟哭红了的眼，紧张的眉眼和发抖的惨白唇色。
莫言在月如烟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想要抬手遮住月如烟的眼睛，不想让她继续看着他这般丑陋的样子。
原来被那神剑所伤，被吸去了心头血之后，人竟然会变得这般难看。整个人似乎是顿时老了一般，皮肤发白发皱甚至还带着些青紫。不只是憔悴，而是苍老。他能看到自己似乎在迅速枯老的身体，一瞬之间变得灰白的头发。
是真的要死了呢。莫言恨。恨为什么师父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哪怕就是一些时间也好啊，至少他们能够证明给他看，他们的爱情是多么的真实而宝贵。
莫言也怕，怕自己一旦死去，就再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师父和心爱的如烟会如何继续下去。他怕，他的死不但没有感化他的师父，保护月如烟，反而让他们更加的恨，最后两败俱伤。
莫言也悔，悔太多太多的东西。都说不清楚了。
伤口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是血液不断从伤口中流失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这就是那柄剑的功效么。不但能够让受伤的人瞬间老去，还能让他清楚的感觉着自己的死亡。然后清楚的回忆着人生，忏悔或者恨。
真是霸道而恶毒的一把剑啊。莫言闭上了眼，再也睁不开了的感觉蔓延。
月如烟和莫言师父一直注意这莫言的一举一动。因为月如烟是妖，她身上的修为是不能给人族使用的，因此只能靠着莫言师父不断的给莫言输修为。可是看着莫言师父一点一点黯淡而无望的眼神，月如烟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莫言要死了，那个会拉着她说话，劝她开心，帮她提水洗头，帮她梳头画眉的男人，再也找不到了。就像小慧一样，从这个世上消失。或许是去投胎了，成为了一个孩子。或许是因为执念在这个世上飘荡，既不入地府又不升天，成了孤魂野鬼。或许是因为机缘，成了仙人也说不定。
月如烟看着莫言一点一点的在她怀里沉寂下去，她的心也慢慢的死去，待莫言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月如烟已经没有任何眼泪没有任何悲伤可以宣泄了。
他死了，带着她的心她的情一起死了。
那就都死去吧。月如烟就像是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抱着莫言的尸体不哭不笑，一动不动地坐着。
莫言师父颤抖着手，不敢去碰自己亲手养大又亲手杀死的徒弟的尸体，不敢去看他因为被神剑所伤而苍老颓败的容颜，甚至也不敢去看那同如尸体的月如烟。
手止不住的颤抖，莫言师父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极了。莫言似乎抓着他哭，责问他为什么要动手呢，为什么把他逼到这一步。他刚要抓住莫言刚要解释，却是莫言爹娘在他眼前同死的场景，小小的裹在襁褓里头的莫言还未满月，却好像也知道父母死去的噩耗，突然哭了起来，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是个小猫咪一般，却哭得那么让人哀痛心疼。
莫言师父慌忙的想要伸手去抱，那小婴儿却突然化成了六七岁大小的莫言，急急的躲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为什么他要那么辛苦的爬山，然后一转眼那孩子就被他丢下了山，奄奄一息的蹲在街角的一个阴暗角落，身上全是伤。莫言师父心疼的不行，那孩子却又突然活蹦乱跳的扑过来抱住他撒娇。莫言师父记不清楚了，觉得自己似乎被扰乱了神智。却无法抽身，只能任由自己陷在这无法摆脱的幻境之中。
一时之间，诺大的林子竟无一丝声响。周围的虫兽早在他们打斗之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会儿天完全黑了，静的就像是坟墓。
莫言师父昏昏沉沉的陷在记忆里，却不是有关莫言的，而是死在他手上的所有妖精，一个一个清楚的在他脑海中重新死去一次。直到最后看着自己一剑刺进莫言的胸口，这幻境或者梦魇才消失。
惊醒过来，一头一身的很汗。天已经全黑了。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那么大那么圆的月亮，可是星星却像是都躲起来的似的，几乎看不到。
月如烟抱着莫言的姿势一点未变。也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就像是死了一般。
莫言师父心一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那么的惊惧，害怕月如烟真的因为莫言的死而自尽了。莫言爹娘的死在他眼前闪闪烁烁，他不能再看一次这种场景的重复，绝对不能让月如烟也这样死去。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是由他杀死。不不，莫言师父已经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想怎么做，只能本能的凑上去捏月如烟的手腕。
月如烟像是失了魂一般，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一切。所有的感知全都被封闭。有时候死亡其实比活着更容易。月如烟想死，陪着莫言一起，可是她不能。如果她自尽了，莫言一定会怪她的。一定会的。
莫言师父捏住月如烟的手腕，发现月如烟还活着，竟然眼眶一热，心里顿时就松了口气。就这样握着月如烟的手腕，干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亮了。月如烟终于是动了。莫言师父见月如烟扶抱着莫言的尸体就要走，急忙拦住，质问道：“你这妖孽，要带着莫言去哪儿！”
月如烟看也不看他，只顾着走，被莫言师父拦住了，就拐个弯在走。一步一步，眼神溃散的像是具靠着执念而活动的僵尸。
莫言师父看着这样的月如烟，心里开始害怕。莫言爹娘的死状又在眼前明明灭灭，莫言慢慢的和他父亲的模样重叠，而莫言的娘亲竟笑着往月如烟身边走，就要靠在一起。
莫言师父身后发凉，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莫言一家四口团聚的模样。那是死相啊！
莫言师父更是不依不饶的拦住月如烟，见月如烟不理会他，索性直接出手去抢莫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