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么?只剩下三日了?宋红袖身子往后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宋柒郁果然是不靠谱,自家闺女都入狱四天了她也没有一点动静,难不成,宋柒郁是真不打算救她出去了?
唔,那倒也没关系,没有宋柒郁自己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要是这个办法不成,大不了,到时候就把常小黑叫出来帮忙嘛!他承诺过要让自己活到自然死的,现在自己背负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怎么说也不能算是自然死呀……
宋红袖心里有了主意,顿时精神了许多,她从草堆上站起来,带着沉重的脚镣走不快,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对她来说,却动听得如同天上的梵音一般。反正自己又死不了,地牢几日游什么的就算是自己重获新生之后体验生活了吧。
“这里头关押的可是三日后要问斩的重犯,公子您可早些出来,不然碰上上头巡查的,小的们都得人头不保……”
宋红袖原本举起拳头打算敲打牢门引起狱卒注意,现下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便收了手,心里头郁闷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看自己。
“咔嗒”一声,牢门上的锁链被打开,宋红袖已然缩在了墙角,抱着膝盖,抬眼望去——那人身穿着黑色连帽斗篷,黑色的兜帽下藏着一张看不清表情和相貌的脸,将整个人的身形都隐匿于斗篷之下——她只觉得这男子眼熟得很,却不敢相认。
看管牢房的狱卒落了锁,又离开。
这间狭小又封闭的牢房里就只剩下宋红袖和那来探监之人了。
“你脑子被驴踢过么,我怎么走了没两天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上的兜帽拉下来,好让宋红袖看清楚他满脸黑线的不满表情,以此来配合他严肃的话语。
“诶,顾儒飞……”宋红袖诧异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走了么?”没错,宋红袖就是这么以为的,那小心眼儿的顾儒飞因为自己打碎了他心爱的玉佩而负气离去,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可是她没想到,眼下来地牢里看她的,竟然会是这个被自己气走的小心眼儿的顾儒飞。
祝韫想笑,努力抬了抬嘴角,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笑过了,笑容有些僵硬,他只好放弃,走上前,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揉了揉宋红袖因为几天没洗而有些发馊的头发:“我倒真想走了就不会来了,可你这丫头做事也太没分寸些,我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这话语里,满是责怪的意味,却偏偏不知为何,宋红袖从中听出了几分心疼来。——哦,那必然是个幻觉,一定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这样的小心眼得不得了的男子,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不生自己的气心疼起自己来了呢?况且啊,自己和他根本一点儿也不熟!
“那个……顾儒飞,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就想对你说这个——我知道这个时候,你心里肯定还不能原谅我,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拿那个东西出气的,我只是随手抓了一个什么东西……”她这些日子里都仍然心存着内疚,可是自那件事情之后,这厮就一直没出现过,她心里有再多道歉的话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更没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这些。
现在这人竟然就在她的面前了,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梦境里。
“不说那个了,过去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我今天来看你又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你不用怕我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顾儒飞可没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祝韫无奈地收回手,站起身打量着这个狭小的牢房的环境。“我来,是想到了能够让你出去的法子,但是至于你肯不肯听我的,那就得看你想不想活命了……”
“他们都已经认定了我是杀人犯,而且,就算我没有签字画押,没有口供,衙门若真是想让我这么个贫民小女去死,根本就不用费任何力气。”宋红袖做出一副已经不再打算活着出去的样子来,一脸哀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公主是晚上死的,而公主死的那晚,你还没离开红香院,只有你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也没有那个时间——可是我怎么和那些官差说,说和我是有证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你一个被齐王的人到处捉拿的和我这个‘杀人犯’一样被列为重案犯的‘大盗’,怎么光明正大的站出来给我作证?”现在看来,眼前这人恐怕也指望不上了。
“哎,话是这么说,但是,不还有句话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既然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没有到那种不能转圜的余地,那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呢?”祝韫蓦地转身,望她的眼眸深深,“我说我有法子让你出去,就一定不会食言——你只消照我说的去办,就好……”
他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下来,仿佛是怕隔墙有耳,他不得不俯下身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交代。
“你就这样这样……如是这般……”
“哦……知道啦……”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不能和你们说,我一定要见到你们刘大人才会说出详情……”宋红袖入狱第六日的时候,宋红袖开始不依不饶地闹着要见衙门管事刘大人。说她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和刘大人密谈,旁人她都不放心。
那官差看来也不过就是想应付一下了事,没想到这小丫头倔得很也奇怪得很,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哪味药,竟然敢撒泼耍赖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来,偏要见他的顶头上司。那人也纳闷啊,你说这一个将死之人了,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好说?而且还说得又紧急又神秘的,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你明日午时三刻便要被拉到午门斩首了,还见什么刘大人,说什么话!”
“这位官爷,你话这么说就不大对了——我就是快要死了,这话我也得说啊,我本来就是一个无罪之人,你们把我抓来草草定案不说,明天我还就要被砍头了,难道要我把话都憋在肚子里,然后到了阴曹地府的,再托梦给刘大人说不成?”宋红袖这几天晚上着实是睡不安稳的,隔壁牢房的女子似乎是疯癫了,时而哭时而笑的,有时候隔着墙呐呐自语,也是说一些宋红袖听不懂的怪话,这种情况若是在热闹之处倒也不会让人觉得胆寒,但是偏偏这地牢潮湿阴暗,平日里若不是送饭的人来,这里头就静得像一座坟墓一样。
然而,越是静谧得诡异的地方,稍稍有一些声响,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宋红袖觉得自己若是再呆在这里,恐怕就是不疯,也要被吓出来点儿什么毛病的。
“……”那官差静默半晌,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为人办事的,更何况,这丫头已经是人之将死,料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来,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把这件事和刘大人提一提,若是到时刘大人不见,那也不能说他没有尽心了,“好,我就替你去求一求刘大人……”
“谢官爷了,您将此物交给刘大人,他见了,自然会愿意见我。”宋红袖从小就知道一句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后来又因为前一句话衍生出了下一句,便是“有钱能使磨推鬼”,不管是鬼推磨还是磨推鬼,反正只要你有钱,在大多数地方,那就好办事。
祝韫临走时给她怀里塞了一枚金钗,做工精细得令人咂舌,镂空雕花美得让人爱不释手,可惜了,那金钗并不是要给宋红袖戴的,她在牢房中,戴这种东西除了累赘之外,貌似也没其他什么效果了。都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嘛,这牢里就算有几只耗子,她带金钗给它们看它们也看不懂啊。
——宋红袖用一根金钗,换得最后一次来审她的官差答应为她徇一回私。
而那件要交给刘大人的东西,不是别的,不过是一幅画像而已。
画像自然也是祝韫带给宋红袖的,那上头画的是宋红袖。祝韫说,那是他亲手所画,如今,只要在这祝国境内,他随随便便画一幅画,其价,可值万金。
他这么吹牛的时候竟然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张脸皮厚的都快和城墙有一拼了。宋红袖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他一回,对于他说的那什么自己其实本业是在皇宫里头画画的,而业余职业才会是偷盗什么的这种根本就没边儿的话保持半信半疑的观望状态。她哪里知道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但是对于那厮的主意,她却很是爽快地赞同了,并且,她已经开始按照他说的话来做了。
然后,不出一个时辰,她便换洗一新坐在了刘大人的府邸里安然舒适地品茶了。
“刘大人,您看这画像中的女子,不觉得眼熟么?”宋红袖端起茶杯,漂浮着零星茶叶的茶水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这不是,已逝的荔妃娘娘么?这画像只有宫中才有那么几幅,你是如何得到的?”刘大人就是因为这幅画像而毫不犹豫地决定见宋红袖的,祝国上下谁都知道,当朝皇帝最爱的便是荔妃娘娘,她的画像,也只有宫中才有,如今流落到民间,怎能让人不惊讶?
宋红袖很满意刘大人当时的表情,当然,她在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惊奇,原来自己真的如同顾儒飞所言,长得和荔妃娘娘有些相像。
“原本,我也不相信,有位宫中画师告诉民女,我长得,和宫中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荔妃娘娘有几分相像——”她这才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好让上头坐着的刘大人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容貌,“那幅画像,是民女的。”
“这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姑娘容貌,足以以假乱真!”刘大人激动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宋红袖笑起来,“您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也不会相信吧?您看,我这儿还有一副画,这是官府通缉的重案犯,她的相貌,也酷似荔妃娘娘,甚至,比民女更多一些——这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之人何止一二,可偏偏民女就被抓入狱,民女未认罪画押,可还是逃不过明日就要被当做女犯问斩的命运……”宋红袖说到这里,自己都心酸起来,宋柒郁那个不靠谱的老娘亲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教人心里头老是惦念着,跟堵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她前面之所以要铺垫那么多,还不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如今就要为自己澄清了,可是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姑娘可知这幅画出自何人之手?”刘大人忽然抛出一个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