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着步子,一点一点蚕食着仅有的青春。三月到四月,四月到五月,五月十五就是楚泽母亲张树柳的忌日。如今已是十三了。
经过两个月的磨合,楚泽与父亲的关系越发的好了。可是到母亲忌日即将到来的时候,楚泽的心却开始陷入不安。
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依旧在母亲忌日这天消失。也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面的这个情况时,心态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他的确闷闷不乐,在烦闷的心境下,逃出了家门,去找薛喆喝酒。薛喆近来倒是无事,因此乐得有楚泽这个酒伴。有心事的人,总是醉的厉害、醉的容易。楚泽在喝了几杯之后,就更快的醉了。口中喃喃着妈妈这个字。
听到楚泽的话,薛喆眼中闪过不忍。他知道楚泽的心事,思念亡母,同样的,他也曾经偷偷听到楚泽为了父亲在忌日不去看望亡母而悄然落泪。抱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半个弟弟,他心疼。
抱着醉了的楚泽,薛喆回到了家。谭海南见儿子抱着楚泽回来,便问及原因,得知是喝醉了酒,这才略微放心。她立马去做了醒酒汤,给楚泽喝下。
楚泽本就不是醉的厉害,只不过因为心情抑郁的缘故,容易低迷罢了。喝了醒酒汤之后,很快便醒了过来。看了看守在自己身边的谭海南,脸上现出愧色。
“阿姨,麻烦您了!”
“傻孩子,和阿姨还说这些?”谭海南轻声说道。她知道树柳的忌日将至,而楚泽依旧出去喝酒,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心中虽然有所猜想,却并不能确定。
“小泽,阿姨一直当你是自己的儿子,从小你也粘我,现在虽然大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不要放在心里,和阿姨讲讲。”谭海南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姨是过来人,你想不通的阿姨或许可以用阿姨的经验告诉你。”
听了谭海南的话,楚泽脑海中便想起母亲,想起父亲,一时间眼睛变得湿润。或许真的是自己不明白吧。他心想。
“阿姨,自从我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从来没有在她忌日这天到他的坟头看过她。”楚泽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对母亲那么好的父亲那么绝情?”
说完,楚泽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看着楚泽大哭的样子,谭海南心中不忍。
“孩子,你父亲是一个好父亲,只是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失去你母亲他悲痛欲绝,这些年一直一个人离群索居。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在你母亲忌日那天出现吗?那是因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的悲痛传给你。他在你母亲忌日的前一天会在你母亲的墓前守候一整天,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一束百合花的缘故。这是你父亲第一次和你母亲约会的时候,送她的礼物。”
“这也是我无意的一次才发现的。只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他在你母亲忌日那天,都会到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地方。”谭海南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会用他特有的方式祭奠你的母亲。他爱她,思念她,他在用孤独守护她。他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作为父亲,他给了你硬朗的一面,却有失温情,那是因为他怕你在失去母亲之后伤痛不已而变得懦弱。作为丈夫,他展现了多情的一面,只是这一面他隐藏在了所有人目光的死角。他只想要他和你母亲两个人的安静,他对她的回忆,永远都停留在最美的那个约会。”
听着谭海南的话,楚泽整个人都呆住了,思想似乎一瞬间停滞了,呼吸也瞬间停歇了。他误解了自己的父亲,误解了他的良苦用心,也误解了他对母亲的感情。他的误解一定让他在无数个夜里伤心落泪吧,他的误解一定让父亲在面对母亲的墓碑时多了许多愧疚吧。他的心,开始抽痛,为了父亲。
楚泽突然挣扎着站起来,他想回去看看父亲,看看那个被自己一直误解的父亲。可是却被谭海南拉住,她慈祥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孩子,大人的世界你还不懂。他不希望你看到他悲戚的一面,当他想把那一面展现给你的时候,他自然会做。让他好好静静吧,也许这一次他会给你不同的答案。”
楚泽疑惑的看着谭海南,心中满是不解。可是他知道她说的前半部分很有道理,或许父亲真的不希望自己看到他悲情的一面,不然也不会十年来这样悲伤着了,而自己却依旧蒙在鼓里。
“今天你就在阿姨这里住下,我会和你父亲打招呼的。”谭海南说道,“好好睡一觉,后天还要给你母亲一个清爽的感觉,不然她也会悲伤的吧。”
楚泽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忌日那天,楚泽早早地起了床,在天还漆黑的时候。他简单的洗漱整理之后,便坐在客厅沙发上,静静地想着母亲。就在这时,他听到父亲的房间发出了声响,不久父亲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沙发旁,在楚泽身边坐下,轻声说道:“小泽,今天和父亲一起去吧。”
听了父亲的话,楚泽微愣,他不明白父亲的话的意思。
“我们一起去看你妈妈。”楚钟郎似乎看透了楚泽的心思,轻声解释道,“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已经长成男子汉了,你不再是那个需要父亲过分担心挂念的孩子了。”
“爸……”楚泽心中发苦,涩声说道。
楚泽对父亲的误会在这一刻全部化解了,而楚钟郎则是自豪地看着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需要自己在督促着成长了,他已经足够好了。而自己则是真的老了,他想一家人团圆,想让妻子在天上看到自己和儿子的和解。
天终于亮了,初阳笼罩,风景如画。楚泽和父亲坐上了车子,向着母亲的墓地进发。墓园空荡荡的,有的仅仅是一座座耸立的墓碑,讲述着寂寞。
楚泽和父亲穿过众多墓碑,在母亲的墓碑出站定,墓碑上深刻的字迹陈旧粗糙了,似乎短短的时光流逝就留下来清晰的痕迹,上面的照片,泛黄斑驳了,可是人物的模样依旧,温婉秀丽。楚泽将手中的花放在了墓碑上,却惊奇的发现曾经不曾间断过的百合花竟然没有出现。
他看了看父亲,父亲只是点了点头。
“爸,你昨天没有来?”楚泽忍不住问道。
楚钟郎闻言一愣,旋即了然。
“是你谭阿姨说给你了吧。”
楚泽点了点头,说道:“您的事她都说给我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您和妈妈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看到父亲似乎释然了母亲的去世,他轻声说道。楚钟郎闻言,笑了笑,说道:“过一段时间吧。”
他知道过去的总该是过去,生活还要继续。对妻子的爱,他渐渐放到了心底。若是妻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自己过得这么辛苦吧。看到自己和儿子现在关系融洽的在一起,她一定很高兴。
“你昨天去了那里吧。”楚泽突然问道。而楚钟郎则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楚泽对着母亲的墓碑说了许多话,关于父亲,关于自己,关于箫敏。而楚钟郎则是静静地看着妻子的画像,和脸上带着幸福的儿子。他知道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从这一年开始了。
楚泽简短地说了自己想说的话,没有从前那般絮叨,他想将时间留给父亲。
“爸,我先出去,你和妈妈说说话吧。”楚泽对着父亲说道,之后转身走出了墓园。
楚泽知道,父亲虽然看开,可是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母亲讲。楚泽依靠在车子旁,静静地看着墓园周边的山清水秀。或许这真是一处很好的安眠之地,出了人多拥挤之外,可以看得风景还不错。不知道母亲在那边是否可以看得到自己,若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一定很开心。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薛家的车来了。一家四口,穿的都很素雅,走在一起很温馨的画面。见到楚泽,打了招呼,之后便走进了墓园。他没有阻止他们,因为他不希望父亲在里面太久,日久情深,若是时间长了,或许他的悲伤更重吧。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之后,楚钟郎随着薛家的人一起走了出来。之后一群人离开了墓园。父亲因为工作的缘故,又要出国远行。简单地到了薛家的别墅,由谭海南下厨,一起吃了饭,算是饯行。
吃过饭之后,楚泽陪着父亲回家整理行囊。看着父亲整理衣物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些凄凉。或许是因为父亲走回,这家又变得冷清,或许是因为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有些感伤吧。他突然想快点长大,长大到足以支撑起整个家。
曾经那样想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父母疼爱的旧时光里。可是如今长大,退去了幼稚,他知道过去的都是碾压的粉碎的曾经,拾不起,也无法拼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孝道,为父亲的晚年添加些和乐。
他送的父亲到机场,堪堪赶上。直到飞机飞走,他都一直坐到那里。他觉得自己是在送一位老人,送一个在自己身体里留下热血,在心中留下感激和温情的父亲。他不舍,突然很希望父亲留在身边,陪自己,度寒暑春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呆坐在机场太久了。推开家门,幽暗漆黑,打开灯,物在却更冷,凄清冷淡。突然之间一点食欲都没有,他瘫坐在沙发上发呆。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响起。楚泽皱了皱眉,颇为奇怪。不过还是站起身打开门,却吃了一惊,原来站在门口的正是低着头的箫敏。
“敏儿,你,你怎么来的?”楚泽惊讶的长大了嘴。
“怎么?不欢迎啊?”箫敏心中无限羞涩地说道,从薛喆那里知道楚泽的情况之后,就一直担心他,经过薛喆和薛珊两兄妹的讲述,她对楚泽的了解渐渐加深,知道他是一个不会轻易泄露悲伤的人,可是却是一个会感怀的人。
又得知楚泽的父亲今天出国,今天又是他母亲的忌日,心中甚是担心紧张,于是立马打车赶了过来。可是站在房门前的时候,内心又无比羞涩,居然为了他连夜赶来,还亲手做了饭菜给他。
“没有,没有……”楚泽一连说了几个没有,把箫敏拉了进来。低头却看到箫敏手中提着东西,疑惑地问道:“你带的什么东西?”
“好吃的,你没有吃饭吧?”箫敏在沙发上坐下,将手中的餐盒放到茶几上。
“你亲自做的?”楚泽面带喜色地说道。人立马跑到箫敏身边坐下,伸手打开餐盒。
“没有,我才不会亲自给你做呢,是剩菜剩饭。”箫敏立马否定道,心中却无比羞涩。楚泽看了箫敏的神态,又看了看几样菜,就知道箫敏在说谎,这就是她亲自做的。
“不是亲手做的也没关系,我吃的饱就行。”楚泽故意靠近箫敏的耳边说道。
而箫敏听了楚泽的话,就伸手在楚泽的身上打了一下,居然说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也没关系,能吃饱就行。看来自己的一番深情都白费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亲手做的。”楚泽连忙说道,“我尝尝味道。”
“恩,还真是好吃。不愧是我老婆,就是手艺好。”楚泽故作回味地说道。
“谁,谁是你老婆啊,不要脸,我可没有说要嫁给你。”箫敏听了楚泽的话,脸上发烫。
“你啊,自然是你了。”楚泽哈哈大笑。看着箫敏的羞态,他心中便觉得无限欢喜,对未来的幸福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最后在两个人的打闹中,楚泽将晚饭吃掉,之后将箫敏送回家去。原本他是想将箫敏留宿的,可是箫敏却死活不肯,最后无奈之下,他偷偷亲了箫敏一下,将她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