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酒店的大厅等亦辰,随手抽了一本财经杂志,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
苏阡陌,中国优秀青年建筑师……
他拍照的时候还是不喜欢笑,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林微凉想着,开始一字一句的阅读文章,认真仔细。感慨他已经走向了成功。
那应该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吧。
“对不起,我来晚了。”亦辰出现在林微凉背后,看见她在看杂志,坐在她旁边轻声地道。
“没事,是我来的早了。”林微凉转过头看着亦辰,顺手将杂志放回原位,转身自然的挽起亦辰的手臂。
“今天想吃些什么?”
“我不想在酒店吃。”林微凉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拉起亦辰就往外跑,“我们去大学的那步行街吃好不好?我好想吃酸辣粉儿,麻辣烫,羊肉串儿,烤番薯……”
“好啊。”亦辰信口答应,揽过她的肩。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如果我有那个资格。
步行街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又邋遢。
将自己置身喧闹的环境,有那么一瞬间,林微凉认为这个世界不属于自己,或者说,自己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风沙,寒流皆可以穿过自己的身体。别人的欢笑哭泣都无法感染到自己,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办法向别人传递。
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荡,要不是挽着亦辰,林微凉都不敢确定自己会走到哪里。
随便找个小店坐下,林微凉大喊:“师傅,来碗酸辣粉儿。多放点辣椒。”然后转过头裂开嘴笑,露出一派白白的牙齿,“你要什么?自己点吧。那里有。”说着,林微凉指了指摊位旁立着的一面牌子。
亦辰看了看,有打卤面,酸辣粉,蒸饺,盖椒饭……那些他也没吃过,就说:“来碗酸辣粉儿。”
林微凉看着他偷偷地笑。
酸辣粉儿一端上来,林微凉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觉得不够辣,又加了一瓢羮油酥辣椒加了一些醋搅和搅和吃起来,狠狠的吸了一口酸辣粉儿,咽下去呼出一口气说:“爽。”
这家小店的酸辣粉儿是用番薯粉制成,劲道十足。林微凉这么一吸,酸辣粉儿一弹溅了几滴汁水在她脸上,她吃的兴奋哪里知道,看着亦辰傻眼的望着自己还觉得莫名奇妙,道:“你看着我干嘛?吃呀。看着我就饱了?”
亦辰吞了吞口水,低头看着面前的酸辣粉儿,用筷子搅和了搅和,夹起一根往嘴里送,簌的一声又滑了下去,只好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点便吃,一触舌尖便觉得辣,又不好吐出来便嚼也不嚼就咽下去,放下筷子再也不动筷子。干瞪着林微凉一个人吃。
林微凉看着亦辰,想起以前苏阡陌也不习惯吃这么辛辣的东西,这是这么瞪着自己吃的,过后还不让自己吃了,说这伤胃。每次吃了酸辣粉儿,林微凉的胃都会火辣辣的疼,不似绞痛那般让人痛苦,而是暖暖的像是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
触景生情,林微凉不受控制的情绪变动。压得过低的头几乎都要埋在碗里,她试图掩饰自己的变化,狼吞虎咽般的吃完了抬起头看着亦辰,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抚了抚额头干笑,才知道自己一时满头大汗。
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顿时变得静默,时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林微凉抬起头望着亦辰的眼睛。
那眼神,复杂的难以言喻。含着哀伤和痛苦,又夹杂着幸福。
他是那般深爱着林微凉,可他知道他的她一定要在苏阡陌身边才会开心,才会幸福。他希望她幸福,哪怕那个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他只好嘴里说你走吧,一只手又不受控制的伸长了去挽留,另一只手又要去拉住那只挽留的手。
他甚至不敢表现出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可以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林微凉走得毫无牵挂。
既然已经让她走了就让她走得安心吧。
他的眼里含了所有。
林微凉看着,心痛愧疚混合的离开的决绝,不敢再直视亦辰的眼睛半秒钟。可爱情里,容不得半点欺骗。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水。与此同时亦辰伸出手揉了揉林微凉的头发,像是安慰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她的泪便滚落下来。那一瞬间,林微凉突然讨厌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憎恶,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有什么哭的资格?连忙粗鲁的擦掉眼泪说:“呵呵,这,这个怎么这么辣啊,太久没吃了都不习惯了,眼泪都辣出来了。”
“不过,好怀念啊。”说完,便端起碗喝起汤来,喝了就开始趴在桌子上咳嗽。额头垫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捏着鼻子不让痛哭的声音溢出来,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动。
亦辰,亦辰。我真的负了你。也真的,对不起你。
林微凉知道自己伤害亦辰之深怕是与孟浩然送李白的桃花潭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她的心太小,她的心装不下除了苏阡陌之外的任何人了。她舍不得亦辰的拥抱,很温柔很安稳避风港,可那是自欺欺人幸福,束缚了两个灵魂。
她再也无法忍受强行遏制自己拒绝思念苏阡陌,她要给爱苏阡陌的心自由,哪怕会在风雨中颠簸。
哭好了,她便拉着亦辰去了海边。温习自己的孤单,她知道离开了亦辰,就会坠入寂寞的深渊。她怕自己离这味道太久再次回来会不适应,就像太久没吃酸辣粉儿突然吃上一次会不习惯。
脱掉鞋子拎在手里,像走独木桥一般脚跟并着脚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
亦辰静静地跟在后面,不语。
太阳如同一个大饼盛放在地平线上,投下昏暗的微弱的光线,沙滩上的沙子显得更加烂漫,影子却是更加无助。
“亦辰,我好累啊。”林微凉的声音轻悠悠的拖着长长的调子,在空气中回旋,虚无缥缈。
“是吗?”亦辰含笑的回答,是要来了吗?是要说出离开的消息了吗?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然后呢?”
“你背背我如何?”林微凉歪着脑袋侧目睥睨着亦辰,挑着眉像一个长不大的调皮的女孩。
“上来吧。”亦辰蹲在林微凉身旁。
林微凉伏在亦辰身上。一只手臂死死的勒着亦辰的脖子,另一只手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肩上,脑袋歪着枕着手臂。
静静地走了一会儿林微凉把头埋下来,抓了几把头发,让它扑下来遮住眼睛,遮住投放在沙滩上灰色的影子。
看不见了,就失去了。虽然会舍不得,会痛。可痛着痛着就麻木了,麻木了就会习惯并且爱上这种痛的。
“亦辰,我想苏阡陌了。”林微凉的声音隔着布料,模糊不清。
亦辰静默。死寂。无动于衷。可眼泪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
没有一点声音。林微凉心里不安。不知道预示着什么。泪水涌出眼眶,浸湿了亦辰的衣衫,灼伤了那片皮肤,然后痛又在风中无声无息的逝去。
亦辰,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让我走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不要安静的让我等让我恐惧。
林微凉趴在亦辰肩上,越哭越大声,最后撕心裂肺。
后来声音湮灭了。不知道林微凉是可累了睡着了,还是逃避不想面对。
亦辰把林微凉背到家放在床上将她摇醒:“林微凉,先去洗澡睡觉。”
“哦。”林微凉闭着眼睛一幅朦胧的表情,惺忪的睡眼半眯着摸索着进了浴室。
亦辰将灯关掉,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便感觉夜晚的风拂面而过,让人脑子清醒了又变得更加混沌。
望下去到处都是灯红酒绿,这满目疮痍的繁华,看着多少人夜里悄悄落泪。
亦辰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烟趴在窗栏上,听着林微凉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亦辰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浑身一颤。烟燃到一半,就坠了下去。亦辰没有心情去欣赏烟坠事疯狂的嘶叫,他的目光锁定在戒指上。
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的转着戒指,像是在追赶时间的齿轮,尽管被磨砺的圆润。
亦辰越是转就越发觉得戒指松,轻而易举的就被褪到了手指关节处,却怎么也舍不得取下来,又戴了回去。虽然这个戒指没有起到真正的价值,虽然他们俩的夫妻只是有名无实,虽然他们在这两年里都未同床共眠,可亦辰还是留恋,舍不得这薄薄的温暖。
有了林微凉在,这偌大的房间至少不显得那么空旷。有了林微凉在,房间里的空气至少不会那么冰冷。有了林微凉在,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家感到恐惧。
听着林微凉浴室里的水停了,亦辰便不再转戒指,只是静静地看着夜景。
林微凉出来声音一时适应不了黑暗,眯着眼睛寻找亦辰身影,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在窗前,便问,“怎么把灯给关上了。”走到开关前没听见亦辰的回答,就转过头去看见他一动也不动,垂下开灯的手问:“怎么了?”
亦辰还是没有声响,林微凉走到他背后。低下头,也没有再问。
亦辰转过身突然抱着林微凉。
林微凉踮起脚尖仰起头,双臂攀在他的肩上,努力让下巴垫在亦辰的肩上,因为身高关系,林微凉扬起的脖子撕裂一般的疼,可她就是不愿意低下头窝在亦辰怀里,因为抱她的人不是苏阡陌。
她还是努力地回抱着亦辰。她不知道可以为亦辰做点什么。亦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她一点都没有报答,还要离开他。也许这样努力地抱着他,可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亦辰拉开林微凉,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低下头在额头烙上一吻道:“晚安。”
林微凉笑着答道:“晚安。”
林微凉被一阵剧烈的吻吻醒。呼吸被剥夺了自由的权利,鼻翼间充满了酒气,浓郁窒息。林微凉睁看眼便看见亦辰微红的面庞。闭着眼睛吻落在自己的耳根,脖颈。
林微凉推开他,可是亦辰醉了,浑身都脱了力,几乎是直接压在林微凉身上,林微凉急得打喊,拍打着亦辰的背:“亦辰,亦辰你快醒醒。”
亦辰还是还是自顾自得吻着。
“亦辰,发生了什么。一大早的你怎么醉成这样?”林微凉问。亦辰是心理医生,职业关系几乎从来没有喝醉过。
亦辰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沿着脖子一路吻下去,纤细的苍白的锁骨,单薄的双肩。手从睡衣衣摆伸进去抚摸着林微凉光滑的背,摸着,都可以抚出骨架的纹路,那么瘦。
“亦辰,你让开。”林微凉手脚并用的一阵乱大乱踢。
亦辰不受半点影响,另一只手拉扯着林微凉的衣襟,林微凉着急了脑子里条件反射的保护自己,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亦辰趴在林微凉身上,过了一会儿双臂撑身体离林微凉的脸庞一尺,看着她冷漠的道:“你是我法律上的妻子,可你一天也没有履行妻子的职责。”他的声音冷硬,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
林微凉顿时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下来,不敢轻举妄动,轻声的哀求:“亦辰,我知道对不起你。你怎么惩罚我,伤害我都可以,但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
“可我就是觉得这种方式最有趣,最解我心头的恨意。”亦辰咬牙切齿,甚至可以说得上恶毒,“就算我今天真的怎么你了,在法律上也构不成罪名。”
“你混蛋。”林微凉哭喊着拍打着亦辰的胸口。
亦辰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林微凉的手,俯下脸嘲笑:“你省省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打情骂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