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外出摆摊子，约莫午后才能回来。你们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外面市集寻我阿娘。”
顾丹华笑道：“怎么会无趣？本来就是过来瞧你的。”
瑶儿笑了笑，“我担心我一会儿又会睡过去，到时候便是我招待不周了。”
“若是想睡了，千万别强撑着，我们本就是担心你，是以才过来看看。若是因为我们叫你病情加重了，倒是不好。”
“哪有什么病情加不加重的。我这病也就这样，好不了，也死不了。”
师倾城眼神动了动，问道：“你——是六年前就开始这个样子一直不曾变过吗？”
瑶儿道：“是啊，有的时候我真想就那么死了算了，也省的拖累阿娘。不过，我这心里又有诸多舍不得。最不舍阿娘，本就只有我一人陪着她，若我不在了，她该多伤心。”
原来不是为了那个男子吗？
顾丹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听说你曾经喜欢过一个中了别人情蛊的男子，那个男子后来怎么样了？”
原本还是表情温婉的瑶儿，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大变！变得狰狞无比，“那个…那个该死的臭男人！就该被喂下蛇蛊，成为阿蛇的养分！咳咳……”
狰狞的面庞，还有一边咳嗽一边吐血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狰狞可怖。这个时候瑶儿，竟是全然不像个人类一般。一直吐血不止，却不见她面上有半点不适的表情，依旧在声声恶毒的诅咒那个男人。
“你——恨他？”顾丹华小心翼翼的问道，她现在也很后悔，怎么就贸然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
瑶儿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装着满满的恨意，嗜血残忍，“我不该恨吗？”
“你不知道他为何接近我！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主动招惹了别人，才惹得那人给他下了情蛊！他千般打听，晓得我在蛊术上天赋很高，便来招惹我，叫我心甘情愿的给他想办法解了情蛊。都是我当时被爱欲冲昏了脑子，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殚精竭虑只为给他解情蛊。便不曾想一想，若非他有意招惹，旁人怎会如此？我临仙的姑娘虽然会蛊术，但也不是看了哪个男子动心便下情蛊的。可恨，他不过就是为了利用我罢了！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该恨！
这样的男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后来，我替他解了情蛊，但是解情蛊的法子我并没有完善好。他是没事了，但是下蛊的那个姐姐，定然是遭受到蛊虫反噬，或许那时便已经没了。我——我也——”
她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惊恐，又像是不敢置信，“我…我怎么记得，我好想当时就已经死了？”
她喃喃的说着这句话。
“我死了…我死了…那我现在又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我这又是什么？”
师倾城淡漠的抬起头，看向她，说道：“你确实已经死了。”
“不——不对，我没死！没有，我还陪着阿娘呢，我还在跟你们说话呀。我怎么会是个死人呢！”
顾丹华看到她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问道：“师傅，她现在似乎已经发现自己已经死了。接下来会怎么样？”
师倾城摇摇头：“去把阿玲婶叫回来吧。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时候，再过顶多一天的时间，这具身体便会消散成砂砾。”
“她会…怎么样？”
“魂不入地府，身不埋厚土。”
顾丹华立马站起来，就往阿玲婶摆地摊的地方跑去，见到阿玲婶，急急的喘气说道：“啊铃声，您——您快些回去看看吧，瑶儿她——”
一听说是瑶儿的事情，阿玲婶连摊子也顾不得，站起来救往家里冲。
她家里的情况，旁人也都有所了解，便也见怪不怪了。
等到了家里，看到瑶儿居然穿了身临仙国传统的盛装，站在门口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阿娘，我好看吗？”
阿玲婶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怔愣半晌才回过神，道：“瑶…瑶儿？你可以下床走动了？！”
瑶儿原地转了圈，“这身衣服，还是阿娘四年前做好了，准备给瑶儿成人礼的时候穿的呢。只是那个时候，瑶儿便是连床都下不来。不过还是穿上了，你看，真好看，对不对？”
“对，对，我的瑶儿，穿什么都好看。等等，瑶儿你想吃什么，阿娘这就去给你做。”阿玲婶抹了抹眼泪，便要去厨房里面。
被瑶儿一把拉住：“不要了阿娘，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看着你，陪陪你，跟你说说话。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地陪陪你呢。”
“不急不急啊。”
“阿娘~~~”
“好，好，瑶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师倾城和顾丹华看着这一幕，心里略酸。顾丹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就连师倾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凡人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却也是因为这短暂的一生，所以才更加珍惜这些美好。有些感情在修真界，或许就是个笑话，但是在这里，却能收获无比的感动。
师倾城心里也微微有些触动。
母女俩一直在房间里，说了好些话。似乎是要将一辈子的话都说了才好。阿玲婶自然也发现了瑶儿的异样。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瑶儿才万分不舍的说道：“阿娘，瑶儿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里？”
“这六年，已经是瑶儿偷来的时光。”
阿玲婶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瑶儿，你——”
“阿娘，瑶儿其实，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不过是憋了一口气，藏在筋骨之中，这才多赚了这些时光。如今瑶儿该走了，只是瑶儿走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您一个人，瑶儿真的不放心。”
阿玲婶一把将瑶儿搂进自己的怀里：“瑶儿不走，不走。还是我们娘儿俩过日子，既然可以留下来六年，那下一个六年，下下个六年也是可以的。阿娘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是瑶儿最亲的人，瑶儿的状态她怎么会不知道？
六年来，一点成长也没有，跟六年前相比毫无变化。一切都维持在六年前她吐血的那一刻，未曾有一丝变化。
她自然意识到事情或许不妥，但她拒绝往深处去想。反正还是活生生的瑶儿陪在自己的身边，只要瑶儿不离开，她何必去想那么许多？
瑶儿笑了笑：“瑶儿也想一直陪在阿娘身边啊。若是瑶儿未曾想起瑶儿已死的事实，还可再陪您些时日，只是瑶儿已经想起了，便不能再继续陪您了。况且，若是瑶儿再不走，瑶儿的筋骨成精，到时候阿娘您就危险了。”
“这些是谁同你说的？是不是那两个外乡人？是不是她们？也是她们让你想起这一切的是不是？”
“不怪她们的阿娘。瑶儿，很累。”
“我的瑶儿啊！”
“瑶儿不想再如现在这般活着了。”
“阿娘，你答应瑶儿一件事好不好？”
“瑶儿现在真的很累很累，可是瑶儿不想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魂不入地府，灰飞烟灭，瑶儿不想这样。阿娘，瑶儿想同您永远在一起。”
“阿娘，您帮帮瑶儿好不好？”
瑶儿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顾丹华皱眉看着这一切，甚是不解，她看向师倾城，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师倾城也不是很清楚。
她摇摇头，“再看看。”
而实际上，她的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但是看这对母女如此伤情，她便也没有出现扰了这样的气氛。
“阿娘什么都答应你，阿娘的所有都是瑶儿你的。只求瑶儿你别走，阿娘什么都答应你！”
瑶儿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笑容，“谢谢阿娘呢！”
“不好！”师倾城轻呼出声，但却已经阻止不及。
瑶儿说完那句话，整个血肉都变成砂砾一般的东西，只剩下一具骷髅立在阿玲婶的怀里。那具骷髅泛着瓷白的光泽，十分好看。
一道有光闪过，骷髅也瞬间化成了齑粉。
师倾城和顾丹华从暗处走出来，阿玲婶看到这二人，心里很是怨怼，“你们——你们到底对瑶儿说了些什么？”
“说了实话。”师倾城淡淡开口回答道。
“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阿玲婶语气非常冷淡，此刻她是强忍着怒火，没有冲着她们发出来已经算给面子了。
自己原本好好的女人，她们一来，女儿便这样没了！换了谁，都得上去跟她们拼命。
“我们——”
“我让你们现在马上离开我家！”
师倾城要说的话还未曾说出口，便被阿玲婶打断。
师倾城也无法，只得点点头，带着顾丹华一起离开了。
“师傅，您刚刚是有什么发现吗？”
师倾城说道：“是我当时大意了，其实瑶儿的枯骨早已经修成意识体，不过瑶儿一口气未散，它便只能附着在枯骨之上。而若是瑶儿的那口气散了，她便是连栖身之地也没有。而若是以活人之躯依附，必须要那人心甘情愿，是以在最后的时候，她才会说了那么多话。”
“您的意思是，瑶儿的枯骨已经修炼成精，现在就依附在阿玲婶的身体里？而最后瑶儿的那番话，事实上已经不是瑶儿自己说的了？”
师倾城点点头。
“那，阿玲婶会怎么样？”
“皮肉精血骨髓会成为那白骨精的养料，阿玲婶会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跟瑶儿一般。”
顾丹华一惊，虽然最后阿玲婶对她们的态度那般不好，但她还是不希望阿玲婶会这样死去，“我们，我们可以帮帮她吗？”
师倾城摇摇头：“不知道。”
若是阿玲婶不能自愿，她们也是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