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宫人的传报，南宫轩先是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了他的孩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顾清颜。
有那么一瞬间，巨大的喜悦让他的理智决堤，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南宫轩的表情未变，对那个传报的人说：“谨兰宫？”
传报着点点头，胸膛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他需要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敢抬头，当然也不知道当今圣上在想什么或者有什么样的表情。
太医给绿萝和顾清颜叮嘱了一大堆，又开了保胎的方子要他们自行去抓药。等到那个白胡子的老头离开之后，屋子里也没有变得更加地充满喜悦一点儿。顾清颜揉揉自己的脸，好让表情不要那么僵硬，然后努力地露出笑容。
看见绿萝呆呆地看着她，顾清颜宽慰她说：“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欢愉的事，不要这么皱眉，好似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我知道娘娘的心里不好受，”绿萝一闭眼睛，干脆直接地说，“那天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好受，奴婢的心里不好受，娘娘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顾清颜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她还是个豆蔻少女，爽朗并且清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倘若不是那天的事情，我也不会想明白那么多。”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当的话，绿萝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呢喃着说：“娘娘知道，奴婢对您忠心耿耿。”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示意绿萝不用紧张，顾清颜画风一转，“派去告知陛下的宫人，去了多久了？”
绿萝算算时间，又沉默了下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又去倒了一壶花茶，小心翼翼地放在顾清颜的面前。 直到天再一次完全黑了下来前去报信的宫人才过来回话。
当然是一个人回来的，被绿萝询问陛下在哪儿的时候，那宫人回答说陛下需要批阅奏折，明日再来，末了看见绿萝失望的表情还劝她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陛下没有降下处罚就算是不错了。
绿萝想要争辩，就听见顾清颜在里头呼唤她的名字， 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那宫人一眼就就走了回去。顾清颜叫她也只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绿萝说：“他们都在四处说那天的事情。”
顾清颜说：“是这样吗？那就让他们说去吧，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来自南宫轩的信任早在那一日化为了尘土，风吹过的时候就全部消散了。
夜晚安然无事，顾清颜前后的反差让绿萝担心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才因为实在太困而沉沉睡去，醒来后才刚刚给自己的主人梳洗打扮好，就听见外面太监尖细的声音穿过今天挥之不去的天空中的灰霾，惊醒了这后宫之中每一个百无聊赖的女人。
“皇上驾到！”
接着就有宫人来通报，好几口木箱被人抬了进来，在这里面是数之不尽的珍宝。甚至还有明珠千斛，有幸得知这一切的后宫女人们每一个都恨的牙痒痒，羡慕的想要伸长脖子去看个究竟。
太监开始用自己独特的嗓门传报礼单，长长的一串，不知有多少人会听见这长长的一串礼单后咬碎一口银牙，然后因为嫉妒恨的整夜整夜都不能入眠。
他看见顾清颜也想要给自己施礼，就让周围的宫人们去拉住她，接着挥手让所有的宫人们退下。
“你不让我进去坐坐？”
顾清颜不想说话，所以只是低着头，侧过了身子，走在前面。南宫轩就再一次进了熟悉的屋子，却发现烛火都还没有熄灭。绿萝给二人各添一杯新泡的茶，也同样走出了屋子。
“陛下请坐。”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相对无言。顾清颜是下定决心不和南宫轩说话，她紧紧地抿唇。想起之前他们是如何相处的。虽然这深宫之中暗流汹涌、规矩森严，但是她毕竟是见识过那个繁华的大千世界的。
言行举止到底和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不一样，但就是这样的不一样，让南宫轩被她吸引。这也许让自己有了一些错觉，顾清颜在心底自嘲，让她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一切，过去的所有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又何必为了这些事情而扰乱自己的心神呢？想是这样想罢了。
而南宫轩此时此刻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曾今多么信任顾清颜，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立的特质，与所有的他后宫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而这种特质深深地吸引着他，他面对她的态度，让他感觉到自己不像是个皇帝，而有些像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能够忍受那样的事情呢，这个女孩竟然与自己的弟弟有染，更别提他还是个皇帝。
他想起之前几天去德妃那儿的时候，德妃所说的话。
“陛下，我也许做了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德妃声音又轻又柔，宛若无骨，她的整个人都快贴在南宫轩的身上了，“但倘若不是我发现的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灯火明灭，帘幔轻掩，德妃将两人面前的青玉酒杯添满：“这是妾身闲暇之时酿造的酒，名唤作琼浆，色泽金黄。虽不是什么名贵品，但也有些许养生功效，今日恰好开坛，拿出来给陛下尝尝看。”
空气中飘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南宫轩把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不在焉地评价道：“确实不错。”
新月上了枝头，德妃一挥手就有贴身的侍女拿着乐器过来，她娇娇柔柔的声音缠绕着他：“单单喝酒也无什么意思，不如臣妾为你舞一曲可好？”
他记得自己答应了，然后发生了什么。南宫轩全无印象，他想要想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记忆被之前的一片混乱所取代。南宫颜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接受他的条件、四边的战事、后宫中的女人们、批阅的奏折，最后停滞在了昨天宫人气喘吁吁地告诉她谨兰宫的娘娘怀孕了的时候。
“陛下，要去看看吗？”
身边的小太监说，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自己什么也没有回答，然后就到了第二天。那个女人她有错在先，自己没有深究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根本就不想去想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后宫的女人们勾心斗角是常态。此时此刻，就在他坐在谨兰宫中，两个人都相顾无言的时候，也在发生。
德妃的居所寒烟宫此时此刻自然也得到了南宫轩前去谨兰宫的消息，并更得知了顾清颜怀孕的消息。
为他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柳玉，德妃让她坐下，有侍女战战兢兢地送上了茶，德妃让他们都退下。眼见四处无人后，柳玉开始述说自己听到的事情。
“听说不知带了多少礼物去呢，”她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对德妃小声说，“我一听，哎呀，姐姐你肯定很在乎这件事情，所以我就过来了。”
她补充道：“还带来了一些点心。”
德妃用手轻掩住嘴，看上去是在笑，但实际上只是扁了扁嘴，她面色未变，亲自为柳玉添了茶：“还是妹妹想的周到。”
“妹妹我听说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呢，”柳玉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接着说，“我还听说陛下他去了谨兰宫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有脸面对陛下？”
“陛下之前对于那顾家女子，还是很看中的。”德妃轻柔地点过自己的嘴唇， 她声调慵懒，仿若毫不在乎，“你我都相信，玉妹妹，我们两个人都知道陛下是不会这么快就放弃那个……女子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柳玉就告辞了。等着她带着侍女和其他的人离开的时候，德妃的贴身侍女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贱人！”
她这么失控，同她一直以来温柔贤惠的样子形成巨大反差。接着她的屋子里就没了其他的声音，德妃显然是在控制自己。一只惊慌失措的猫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窜进了开花的树里，顿时摇落一地繁花。
德妃虽气，但却也是在自己的宫殿里气，她的气不能传到外面也不敢传到外面，否则谁会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谨兰宫的殿堂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之人愿意先说点什么。南宫轩带来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奇，也一点不喜悦，更看不出来悲伤。
“顾清颜，你到底在想什么？”南宫轩在心底说，心底的问题得不到答案。放走的伊尔朵姐妹不知道 现在在哪里，倘若不是看在顾清颜那样求情的面子上，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那些西域人。
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吗？还是因为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受到了她的影响。顾清然到底改变了自己什么，恐怕会比她说出来的更多，比德妃说出来的更多。
“她在让你变得不像是一个皇帝，”
德妃说，听上去有些愤慨，“后宫三千，我不求陛下能够多多眷顾臣妾一点，但倘若给那顾家女子太多恩泽，臣妾我可是不依的。”她婴宁一声。
他的弟弟就那么冷漠地被自己软禁起来，他知道南宫颜的手上到底有多少势力。那些势力不足以威胁到他但却会让他忌惮，倘若不是顾清颜，被人成为玉面公子的南宫颜哪怕再看上去是一个温润的翩翩君子，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松的就束手就擒。
“你不应该这么对她，你理应相信她。”南宫颜最后对他说，那听上去应该不是一个威胁。
南宫轩记得是哼了一声还是点了点头？他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可以在现在抛开一切去端详顾清然的脸，看看她的脸上此时此刻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就这样坐在一片寂静之中，如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