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浑厚的男声从屋内传了出来:“善儿,你回去准备吧,婉裳,贺斓你们进来。”
婉裳与贺斓对视了一眼,贺斓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他收回视线,提步踏入了宫殿内。
凌善低着头转身便离开了,婉裳瞧着凌善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来,她抓紧了自己的裙摆,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跟在贺斓身后进了大殿。
关上了大殿的门,婉裳才发现这殿内空荡荡的,空气中漂浮着少许的尘埃,在半空中停顿着,如同空气凝结了一般。
婉裳提步走了过去,这大殿可真大呢,小时候也曾好奇过来这儿偷看,可每次到了外面,还没进来都会被阿嬷给抓走带回去,还警告她不许进来,而且大殿守卫森严,她根本没有机会进来一窥其貌,如今进来,只觉得这个地方大得有些孤独。
特别是坐在上面的人,望着下面的群臣,那得需要多大的能力才能震慑住底下的人呢?若是被质疑了,岂不是如坐针毡一般难受?
哥哥当年接管父君留下的烂摊子,更是没少被底下的人针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已经不再是那个哥哥,可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婉裳轻叹一声,走到了凌烬的跟前,与贺斓并肩而立。
凌烬坐在堂上,一身黑色的袍服让他看上去更显威严,但是此刻凌烬却像是老了几岁一般,眉宇间皆是愁绪,他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开口说道:“凌善体内有当年尚未清除干净的一道魔气,多年了,一直潜藏在他的体内,这些日子忽然从他体内爆发,甚至控制了他的情绪与行为,我曾试探过将这股魔气赶出来,可每次探他的脉搏却丝毫找不到这股魔气的存在。”
“所以他当时的这些举动,全都是体内的魔力驱动的?”“嗯,我发现他的情绪一旦失控,便会被魔力所控制,平常状态下的凌善,都是正常的。”凌烬有些无奈,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小尾巴,如今这小尾巴若是不及时砍断了,将来也许会酿成大错。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贺斓开口问道。
凌烬起了身,缓步走了下来,袍子上有几道褶皱,看得婉裳想伸手抚平,果然是没了娘子便颓废起来了,凑近了看,才看到凌烬的胡茬都没理,眼睛里的红眼丝多得过分,也不知几夜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我打算带凌善去妖族禁地破灭之地去修炼。”凌烬的嗓子仔细听着,竟然能听出几分沙哑来。
凌烬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忽然伸手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目光中包含着期待:“婉裳,妖界的事情,我需要你接手,贺斓,你帮我协助她,可以吗?”
贺斓点了点头,他很理解凌烬为何要这么做,凌善身上的事情需要尽快地去解决,否则后患无穷,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将管理妖界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婉裳去做。
婉裳被委以重任,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管理好妖界的事情啊,若是底下的人不听话,她可怎么处理啊,万一哥哥回来之后发现妖界被她管理得一塌糊涂,那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哥,你要不再好好想想,我担心我做不到。”婉裳低低的说道,语气中的抗拒显而易见,她皱着眉,嘟着嘴,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她这副表情落到凌烬的眼力,凌烬忍不住狠狠地敲了她的脑袋瓜子一下,声音里隐含的恨铁不成钢让婉裳忍不住红了眼眶:“婉裳,你是前任妖君的女儿,是现任妖君的妹妹,如果我与凌善都不在了,你就是妖界之主,总有一天你要担起这样的责任来。”
“可是哥哥,我不行的,我都没有管理过……”婉裳咬了咬唇,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凌烬不再逼迫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当妖君的,凡事都有一段学习的机会,这一次便是你学习的机会,有贺斓,宁朗在一旁辅导你,你怕什么,若是你实在受不住了,便来破灭之地找我。”
在凌烬的一番抚慰之下,婉裳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凌烬将事情都交代下去之后,便到了凌泱住的屋子里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凌善。
凌善站在凌泱的床边,凌泱倒是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凌善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轻轻的拉住凌泱的手,放低了声音,轻柔地说道:“妹妹乖,哥哥要离开一段时日,等哥哥回来了,再陪你好好玩好吗?”
凌泱当然不知道凌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紧紧地抓着凌善的手指头不放他离开,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小小的声音听到凌善耳朵里,心都要软化了,这是他血脉相承的妹妹啊。
凌烬在屋外看着他与凌泱互动,并未打扰他,看他在凌泱的床前趴着睡了过去,凌烬无奈的笑了一下,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给他披了件外袍才离开了凌泱的房间。
走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凌烬在宫殿里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鸢凌园里,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清鸢的气息。
月色下,高大的橡树像一尊尊高大的侍卫一样驻守着这里,风从树木见吹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凉亭里挂着的风铃声,清脆悦耳。
凌烬走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与清鸢共同打造的地方,他伸手抚摸上她躺过的贵妃榻,嘴角不禁勾了起来,清鸢最喜欢躺在这儿睡觉了,他每次来烦她,她都会羞恼的踹他,他便会抓住她的小脚丫子,轻轻地捏,每次她都是先投降的那个。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年纪大了,身边没个知心人,竟然开始伤春悲秋了,凌烬忍不住勾起嘴角嘲笑起了自己,不由仰头看向天边的银河,也不知清鸢此时重生了没有?若是重生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呢?
月光如水般温柔,和着清风吹拂到凌烬的脸上,似是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他,凌烬闭上了眼,仿佛清鸢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温柔的抚摸着他。
一夜未眠,第二日凌烬便召集了妖界各个部落的首领来殿前聚集,交代了自己要与凌善闭关一事,暂且将代表着妖君的印章交给了婉裳,要婉裳暂代妖君一职,雀君贺斓作为辅佐。
底下众人听后,不由交头接耳的在底下交流着,他们大多都是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当,毕竟一个女人来暂代妖君的职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果不其然,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站出来第一个反对的是带领着西北军的燕颇将军,他指出,婉裳一个从未接触过妖界的事务的女人家,是不适合做妖君的职务的,更何况婉裳他们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了,婉裳是个什么性子,他们能不知道吗?大大咧咧的,做事不过脑子,只凭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怎么可能将妖界处理好。他们还指出让掌管南方军队的钟家来暂代妖君的职位。
底下的人听到让钟家暂代职务非常不满,纷纷讲出自己希望暂代妖君职务的人的名字,凌烬坐在台上,手指无意识的玩着印章,目光锐利的扫过底下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
经过这一件事,他能从底下人的脸上看出很多东西来,只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治他们,否则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不过越是这样,他便越担心婉裳是否能处理好,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妹妹的能耐,婉裳其实是个聪明敏慧的姑娘,只是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太好,没有经历过一些复杂的事情,但是人总是要成长的,他也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
借着这次的事情,让婉裳好好历练一番,将来的事会如何,将来才知道。
凌烬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便及时喊停。
“诸位,说了这么多,我倒想知道被你们提名的这些人是否想来坐妖君的这个位置?钟南,你说,你想代替我坐到这儿?”凌烬一双凌厉的眼神扫过,钟南身子一震,犹豫了片刻,摇头道:“妖君,小的不敢。”
“那滕景,你想?”凌烬嘴角勾着笑,手里把玩印章似是漫不经心,可跟了凌烬这么些年,凌烬是个什么主子,他们还不清楚吗?别看他这么漫不经心的,一旦他挑战凌烬的权威,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滕景连忙上前来表忠诚:“妖君,滕景是妖君的部下,自然听妖君的话,这等以下犯上的事情,我等可不敢。”
“哦,不敢吗?”凌烬笑了笑,“那方才燕颇将军说的话又是谁教的?”正缩在人群中的燕颇忽然被点名,身子一僵,额上背上都被冷汗浸透了,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对凌烬解释道:“妖君听我解释,我只是担心婉裳公主一个女孩子负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而已,并无他意。”
凌烬哦了一声,在案桌上搜寻起东西来,翻了一会,终于掏出了一个册子,一把仍在了燕颇的脸上,冷笑道:“并无他意?前方传话,说燕将军手底下的人在私铸武器,燕将军,作何解释啊?”
册子有三册,散落在地面上,待他看清楚这纸上的文字之后,竟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上面写的东西确有其事,他也确实是想拥兵自重,没想到做得这么隐蔽还是被发现了。
看着他的反应,其余众人便知道燕颇将军确实是犯了事还被抓住了小辫子,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来,被他推举出来的钟南此时只瞥了他一眼便不敢多说话了,静静地立在一旁,仿佛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凌烬将钟南的表现看在眼里,钟家树大根深,要撼动钟家的地位实在是有点困难,除非他们直接起义了,否则他也不好随便拉个证据便要惩罚他们家,他手底下的妖兵个个都是精兵,就连他也要忌惮几分。
燕颇瞧见自己的靠山根本不管自己,忍不住便往钟南身前爬了过去,抓住钟南的裤脚喊道:“钟将军,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咱们都是一体的啊。”
钟南闻言皱紧了眉头,瞪了他一眼,脚上撤回来,撤不回来便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冷声道:“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