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觉。
就像是溺在没有边际的深水里,没有任何一个着力点,没有任何一枝稻草可以抓,最后一口气已然吐出。
只剩下无力的挣扎。
这句话出口,独孤赫觉得自己的心难受的要命。
更难受的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问。
扶辰的眼中含泪,轻声道:“殿下,是扶辰受了蛊惑,之后一直被林如墨当做提取内力的容器,活不活、死不死。”
“他为了放置属下逃走,下了毒药,那毒药连着我的心脉,不运功便可,若是运功,便是自行摧毁心脉。”
“抱歉殿下,现在才来找您。”
扶辰并未提及白发之时,他的头发,在宝珠死之时,便已然鬓边点点。
说不出眼下是什么感觉,心中一会儿是无人的荒漠,一会儿是冰雪绝境,一会儿是无法呼吸的沼泽。独孤赫只觉得难以承受,快要接近真相了,但却是一片空白。
白偎蕊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闹的挣扎,不顾一切的扯住独孤赫的衣袖:“表兄,表兄求求你,你不要听他说的好不好,那都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对对,朱建观,摄政王!舆国的摄政王不是也说了,寇容早就死了吗?”
独孤赫双眸忽而一冷,“禁足在青鸾殿,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连朱建观的事情都知晓。
闻言白偎蕊一愣,糟了,这些都是余天清说的,她自己是不可能知晓的。
提及朱建观,扶辰眸中的杀机藏也藏不住。他的声音带了颤声,彰显他此时有多么的怒不可遏:“朱建观?他一个追杀夫人,连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的人,他说的话怎可相信?”
他的话笃定不已:“这世上没有人比朱建观更希望殿下死!”
这话,就像是一记惊雷,劈在独孤赫的头顶,那细微的恐惧顺着天灵盖传至脊骨,一直蔓延到脚底。
“他竟是追杀纳兰璃?”
“是。扶辰不会欺瞒殿下。”
那指骨分明的大手,颤抖,握紧,松开,再度握紧。眼前忽而浮现的,是纳兰璃如同死灰的双眼——你信他,还是相信我?
难道这才是真相吗?
独孤赫双唇有轻微的颤动,白偎蕊知晓,他要说话了。在此之前,她忽而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道:“表兄!你是独孤赫啊!你的回忆都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你说过,要娶莺莺入府,要莺莺做着世间最幸福的女人!表兄你说过,你要用着万里河山为聘,只要我,你只要我!”
“你怎能轻易就相信了扶辰的话?你怎能如此轻易就信了?那莺莺说话,你为何不相信!你心中又将莺莺当做什么?你可能对得起过去许下山盟海誓的自己!”
这些话,伴着白偎蕊的眼泪,分量不轻。她没有错,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蠢女人。
她终究是受了伤害的那个人。
独孤赫眸色终究是沉了一下,再开口,却仍是那样的令她绝望:“来人,将朱建观秘密逮捕,关好,等朕裁夺。”
这命令,竟不是对白偎蕊下的。
他又望向扶辰,道:“扶辰,不管怎样,接下来的时光,你寸步不离的待在璃儿身边,一步都被不可离开,朕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
从头至尾,他都未曾看白偎蕊再一眼,一个呼吸间,人已不见。
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明白。
这件事上,一点都不能有差错。
他一定要弄明白其中所有的真相,一分都不能少。
入秋以后,日光变得很是短暂。
这会子,竟然已擦黑。
光影黯淡,夕阳笼黄,阴风阵阵。
曾经“寇容”的墓穴,被纳兰璃扒开后,又被很快的收整好了。
但很快,一阵袖风过,再一次的被掀开在独孤赫的眼前。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真的就是寇容吗?扶辰那些话,他不能不相信。
棺椁被打开,其中的尸身,已然腐烂殆尽,剩下的,只有森森尸骨。
气味,实在难闻的很。
但,那张脸依旧。
纵使头骨已然露出,那张脸还是平滑至极,一寸的褶皱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这是不可能的。
独孤赫轻微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层脸皮,轻轻一揭,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皮,便是到了他的手中。
原来这竟是张假面?
在那假面之下,是黑洞洞的眼眶。
事情到此,一目了然,欲盖弥彰。
若当真寇容已死,为何设下如此假面?
他,果真被骗了。
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骤雨,就像是那一日,纳兰璃哭到崩溃一样。
这一刻,独孤赫也很崩溃。
他崩溃的是,纵使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旧想不起来那段过往。他仍旧相信,寇容是另一个独立存在的人。
波斯女巫……
他只剩下找波斯女巫这一个方法。
对比那段回忆,什么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比那段回忆,比他的生命更重。
精致的竹阁,门前挂着串串风铃,只是风铃的模样款式,都并不常见,上面特殊的符号,像是某个神秘国度的神秘过往。
竹阁中装潢很是简单,准确来说,就只是一张五彩的地毯,上面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身前浮动着一只透明的水晶球。
重紫色的衣摆,随着风曼曼浮动,似乎是比他人更先到达竹阁一步。
那女子并未睁眼,便先开口:“你来了。”
“朕什么都依你。”
女子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很是好看。
“看来,那段回忆,比你要付出的这些代价更为重要。”
“是。”
比生命都还要重要。
波斯女巫起身,“那你可要受得住,下面,会非常痛苦。”
“别说废话。”
波斯女巫轻笑,“还真是心急。”
她手指一动,一盆液体当头淋下,独孤赫分明能躲,却一动不动,乃至全身湿透。
腥腥的感觉。
独孤赫不适,垂目抬手,是血。
“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