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正是莫枯。
是莫离已有半岁未曾见过的父王，莫枯。
他还穿着红黑色的王袍，头发全部变作银白，一步一步而来，动作无比僵硬，像是被谁操纵着的提线木偶一般。
莫枯的头耷拢着，并没有因为莫枯的喊声而有丝毫的变化。
莫离又唤了一句，比方才还要撕心裂肺：“父王！父王！是儿臣啊！我是莫离啊！”
然而，莫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行尸走肉，放在这里来形容此时的莫枯，一点也不夸张。
岳辉心中同样不适，但到底好过莫离几分，咬牙安慰道：“世子！王上已然死了，您难道忘了吗！”
莫离猛然回神。
他没忘，他怎么会忘记？
可他从来没想到，亲眼瞧着，竟是这样的悲愤交加，这种情绪，是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
莫枯就那样，动作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到距离莫离很近的地方，而后站定脚步。
“父王？”
“呃呃……嗒，嗒……”
从莫枯口中，发出的是一串奇怪的声响，就像是他的喉管塞满了砝码，眼下被人不断拨弄。
“父王！父王！儿臣是莫离啊，您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您看看儿臣！儿臣是莫离！”
就算知晓莫枯已是被控制的尸身，他却还是泪如雨下，控制不住自己。
然而莫枯在听到“莫离”二字之后，似是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竟是缓缓的开始动作，抬起头来。
他的面色，是人死很久后的僵白色，双唇死白，双眸张开，却骇的莫离倒吸一口冷气。
那哪里还是眼睛？
一双眼睛，没有了瞳仁，尽是血红之色！
“……父王。”
“世子！王上他已去了！世子，还请您清醒一点，就当是为了王上报仇啊！”
莫枯已经抬起了手臂，十分生硬的指向他，口中还在发出怪异的声音，却清晰的说出：“众军听孤号令，杀了莫离这个逆子！”
这是苗疆王的命令，所有的兵马都朝向莫离，一时间刀影纷飞。
黑云压城城欲摧，乌鸦与蝙蝠伏低呜，一次次的扫过人的头顶，阴风怒号。
莫离的双眸一冷，扬手便飞射出一柄长剑，正中暗处观望的秦川。秦川堪堪一躲，长剑擦着他的手腕而过，人是没事，手中的小娃娃却是散成一团丝线。
随着这小娃娃的散去，莫枯双眸中的红光消散，身子像是被抽了筋骨，瘫软在地。
“本世子就知道，能控制父王，那么此人就在不远处。”
莫离的声音似乎在宣判着他的死刑，“秦川，你还不滚出来受死？”
“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秦川的心慌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只是话一问出口，他自己便清楚答案了。
方才军队虽是拔剑，但也就是虚晃出些刀光剑影罢了，根本没伤莫离分毫。
想来他的计划，早已经被莫离识破了！
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
事已至此，纵使秦川再冷静也是冷静不下来了，他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成王败寇，你动手吧！总之，秦家已败，纵使我苟且偷生，又能如何？”
落毛凤凰不如鸡。
秦川如此说，不仅莫离不信，就连纳兰文宇都不信。
他在暗中也不敢出来，只得哑声道：“侯爷！你疯了不成？怎能让他动手？你疯了！快想办法逃生啊！”
秦川却是低垂了目光，轻叹道：“逃生？事到如今还怎么逃？我还能想得到什么办法？终究是没有办法的了……老司空，你趁此机会逃走吧。”
莫离看着秦川低低的说话，却不知道他是与谁说话，难道他还有后手？
“放箭！”他不再等了，下了命令。
一时之间万箭齐发。
而看似忏悔的秦川，却突然将一旁的纳兰文宇扯过，一面以他做挡箭牌，一面向后退去。
纳兰文宇想挣扎，想开口，却都随着那正入心脏的箭羽，而作罢。
秦川边退边冷笑，他怎么可能没有后手？他怎么可能不想办法逃生？
这不就是办法吗？
纳兰文宇不就是活箭靶吗？
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活箭靶呢！
他正好差这么一个替死鬼。
在这身后，便是成千上万个相连的洞窟，任他莫离千军万马，也是断然不可能找得到他！
莫离能看破他的计谋，那可能想到他还有这后手？
只要能活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往后的路，还远着呢。
就这样，拖着纳兰文宇这活盾牌，秦川退回到了洞窟之中，一进洞，箭雨就一支都射不进来了。
他勾唇一笑，莫离那小儿，终究还是太小了，就这样按耐不住，知道了计划就实施，一点长久的计划都没有。
就这样的本事，想要跟他过招，还是差上那么一点呢！
秦川将纳兰文宇的尸身踢到了一侧，很是放松的靠在窟壁上，伸开双腿放松，还在嘲讽着莫离。
“啧啧，狗窝里藏不住烂杏，捂不住热蒸馍啊！”
却不料这话刚一落，就传来一阵噗笑声。
秦川一惊，这里怎可能还有其他人？！
“谁？是谁？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悠扬的曼声伴着脚步传来，一道一道成了催命符。
“那你说，本座是神还是鬼？”
重紫色长袍曳地，他与这洞窟并不相符，好似他脚下踩着的，是极为华美的彩云，步步生辉。
寇容……是寇容！
秦川惊骇，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是你，寇容，寇容你来干甚？这一切与你并不相干！这苗疆的一切，同你有何关系？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我们凡事好说！”
这一刻，秦川才是真的慌了，也是从心底里开始怕了。
他可能难逃一死了！
寇容，一个如同神袛，也如同鬼魅一样的男子！
他踩着鲜血而来，脚下的尸骨数也数不清，但他看起来却是那般高贵，高贵到凡尘不染，一直供着他走上这世间最顶端。
他是神，也是鬼！
“涉及到纳兰璃，你说同本座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