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慕清明一直觉得麻沸散的传闻是夸大的野史，难道，世上真有此物存在？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慕清明沉声道。
领头男人面容闪过思量，审视目光看慕清明，终于低低答，“寇南天。”
慕清明便朗声道，“我是慕清明，来自大河村。与寇兄实话实说罢，我乃自乡村的一名猎户，确实不是军营中人。”
寇南天神色吃惊，目露失望，“你……”
怎么可能！
他从慕清明身上搜出来的银锭数量不少，每枚银锭下面打了专门的记号，甚至连匣子上都有来自军队的特殊火漆封口。
偶尔得一枚是有可能，但不是军营里的人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军饷？
慕清明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确实识得军营里的人。但我从未听说过，军中有麻沸散这种药物。”
寇南天垂头，忽然抬眸看他，声音冰冷，“我不管你听过还是未听过。现下，你们的命都在我手里，要想活命，拿麻沸散来换。”
慕清明眸光紧缩，寇南天竟是拿幼鱼的性命在威胁他！
男人从来都是倨傲不羁的个性，更是惯以自己的威严压迫别人，他冷冷转动眼眸，周身忽然散发出冰凉强大气场，令寇南天神色猛然变了。
他说自己来自农户，怎么会流露出上位者的气质？
寇南天声音嘶哑，疑惑道，“你，你究竟是谁？”
慕清明面容淡淡，撩了眼皮看向榻上男人，忽然摇头，“你想救活他？其实你心中也知，他的存活是希望渺茫……”
寇南天面容霎时苍白，目露凶狠，眼眶腥红，“你……”
男人看着床上病人，眼底是洞悉一切的怜悯。
“即使你拿到了麻沸散，也没有能杀菌消毒的工具，倘若大出血，该如何处理？”
寇南天听他字字诛心，面容更是惨白，瞪了双眸看慕清明，咬牙切齿，“你骗我？”
他说自己不懂医术，可说的话分明与寨子里巫医的意思一模一样！
那么，刚才他的话就是在欺骗自己？
寇南天目中露出凌厉杀气，然而慕清明罔若未闻，眉毛拧成一条线，“我从不骗人。我的确不懂医术，却也能猜测出你的想法。”
男人转脸看他，面容平静，然而双眸极其幽深，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泊，可以将一起的光都吸进去……
“你要麻沸散，是想要他服了下去，好替他割开肚子取出里面的异物？你想的太简单了。”
男人面容是漫不经心，然而寇南天蓦然呼吸一紧，屏息看他。
“你就没想过，剖腹取物，他可能会死掉再也醒不来？”
话音方落，寇南天猛然伸手掐住慕清明的脖颈，面容狰狞，“不要说了！”
他声音颤，抖，暴露了心底的惊骇。
是，他是害怕的，他就害怕自己的决定反而会害死床上的人！
慕清明垂下眼眸，肺里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他却没有挣扎。
寇南天眼神暗了暗，松开手，面容已恢复平静，“要想活命，拿麻沸散来换。”
慕清明眸光幽深，低低叹息般答道，“好。”
他被寇南天安排人原路送回断崖上。
出发前，并没有见到幼鱼。
日头西沉的时候，男人终于走出树林，来到马车被劫的空地上。
马匹被系在树林中，正无聊的打着响鼻。
车厢里衣物及吃食都好好的放着。
慕清明见天色要黑了，赶紧抱了毛毯骑上马往山洞方向走去。
天色黑的很快，转眼间伸手不见五指。
山洞里已经亮了一团火光，男人简单煮食了晚饭，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天光微亮，医馆里的小伙计刚打开门，还未来得及清扫地面，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焦急走进来。
“请问您是抓药还是请医？”小伙计抬了头，目露惊喜，“慕公子！”
慕清明拍净身上薄霜，视线往内室看去，“桃娘来了么？”
小伙计摇摇头，“她每日要背完药书才会来。”
慕清明神色焦灼，声音却清朗了几分，“那我便再等等吧。”
只不过一炷香功夫，门外便走进桃娘熟悉身影。
她见了慕清明，快步上前，“怎么了？”
清亮目光打量慕清明全身，见他不似受伤模样，面容稍微安定。
慕清明抬手，“请桃娘去内室说话。”
桌旁，桃娘听慕清明说清来意，秀眉紧蹙，“麻沸散？这个药方没有。”
“怎会没有？民间都有传闻。”慕清明面容吃惊，心里一沉。
“沸腾散不是传闻，确实有这个药方。只是我们这里买不到，那药方是军用的，我不知道是由什么药材配出来的。”
慕清明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麻沸散真是只有军营才有的物资？
张都尉是个爆脾气，一点就着。倘若他真去军营里要麻沸散，只怕会生出巨大事端来……
男人面容暗了几分，眸里光芒闪烁不定。
桃娘见他一脸为难，柔声道，“必须要使这个药方么？没有其他药物可以替代的？”
她的话提醒了男人。
慕清明眸光一亮，麻沸散的作用相当于前世的麻醉剂，他虽然不知道配方比例，可是知道是曼陀罗配出来的。
他可以让桃娘试一试能否调配出来！
男人蓦然站了起来，声音清越，“你……你这里可有曼陀罗？”
桃娘双眸张大，惊异看他，狐疑道，“曼陀罗是什么？”
慕清明眉毛拧起，既有麻沸散，那此地应该有曼陀罗才对，桃娘怎会没听说过？
桃娘看着男人惊讶面容，心里逐渐明朗。
他既说的如此明白，定是有这种药材存在。
只是她真的从未听过曼陀罗，难道，是与那麻沸散有关？
桃娘面容陡然染上奇异潮红，目光灼灼看向慕清明，她迫不及待站起了身，抓了一只毛笔在手，“快，描述给我听听，我画出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慕清明在脑中搜寻关于曼陀罗的资料，终于还是找到记忆，前世老爷子便种过几盆曼陀罗用来观赏……
男人斟酌用词，朗声道，“曼陀罗根茎粗壮，一般为浅绿色。下部木质化。通常以花和种子入药。花朵呈筒状，分为五瓣。花冠是漏斗状，下半部带绿色，上部则为白色或淡紫色，有类似形状的药材吗？”
桃娘手中毛笔刷刷直动，不多时便放下笔。
只见洁白宣纸上，赫然出现一朵花来。
桃娘瞪圆了双目，呼吸急促，失声惊呼，“这不是山茄花么？”
干燥阴凉的库房里，桃娘打开地上的一个大木箱，里面满满的都是曼陀罗花。
她面容微怔，用手拈了一朵举在眼前，“我竟没想到，漫山遍野的山茄花竟是那曼陀罗……”
桃娘忽然面容懊恼，“山茄花可入药，平咳效果格外好。我怎没想到这一点！”
慕清明面容微动，曼陀罗的确可以止咳，因为服用后会麻痹神经，同样有此作用的药物很多，比如甘草大剂量浓缩液也有同样的效果。
桃娘便依男人所言，取了小秤，一一拿了花椒，甘草等等中药材。
慕清明坐在桌前，脊背笔直，“我不知道各类药物配比的量，所以要麻烦你了……”
桃娘仔细观察每类药材特性，反复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样寒冷的冬日，她雪白面容上挂满晶亮的汗珠。
配好了几份比例不同的药材，让小伙计拿去后厨里熬煮，桃娘又开始研究曼陀罗花。
她拿了一卷空白纸装订的软抄本，仔细将曼陀罗花模样画了上去，并额外记录它的生长周期与药理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