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要活下去,还要给自己的生母带去幸福的生活,要让她不再活的卑微,不再受人白眼,不再需要为自己和她能否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而忧虑。可是能够做到这样,是何等的不容易,别说穆三郎和他母亲一个是宫中的侍妾,一个是庶出不受宠的皇子,就算是宫中的一个奴婢,一个太监,想要彻底逃脱皇宫都是不容易的。但为了能够达成这样的目标,穆三郎可以说是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自己的打算规划。幸而,皇帝这一道圣旨来的真是时候,穆三郎自幼便天资聪颖,丝毫不逊色于自己那些出身高贵的兄弟,等看到圣旨之后仔细品味一番自然是轻易明白了皇帝的打算――让他做棋子?在忽视了他和他母亲十二年之后突然一道圣旨来改变了他们原先艰苦的生活,将他们真正摆在了皇宫某处宫殿的主人的位子上,终于将他当做一个儿子看待?不,他在打磨一颗棋子,恩威并施,那个精打细算的皇帝,是打算将穆放这颗棋子,磨去满身的戾气,磨平他的棱角,为自己未来的接班人,培养一个指哪儿打哪儿的锋利武器。
皇帝的算盘打的响,可是他忘了,一个从小在皇宫的黑暗中长大,能够护着自己和母亲逃过自己的兄弟数十次的暗杀的孩子,自然不会是一颗能够轻易掌控的棋子。
穆放自然不止满足于做别人的棋子活在暗处,他要光明正大的,让自己的母亲坐上那个尊贵无比的位子!但是,他现在还需要忍耐,现在忍耐,他就是皇帝的棋子,他会装的一手好乖,让皇帝以为他的的确确是自己从小培养的一颗听话的指哪儿打哪儿的棋子,从而对自己失去戒心,等自己的那些兄弟们窝里斗,斗累了,斗输了,斗的一败涂地,斗的都只剩下那么一口气的时候,自己再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
自从皇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开始重视自己之后,皇宫中的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便趋炎附势的上来讨好自己,等到自己羽翼渐丰,就连皇帝也得给他几分薄面,毕竟那个男人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培养一颗听话的棋子了,恰巧,穆放这几年一直装乖,将皇帝哄的开心,皇帝自然是对他也算是千依百顺。
地位上升了,周边的人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变了,从前无视他和母亲甚至于欺侮他和母亲的那些奴婢奴才们,如今看了他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俯身做低,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殿下,三皇子殿下。穆放承认,从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地位猛然变成了这皇城中受人尊敬的三皇子的确是让他很膨胀,甚至膨胀到差点忘了皇帝给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必须完成的目标。没几日,穆放便从那膨胀的云端跌落了下来,他清醒的意识到,如果自己再沉溺于皇帝为他打造的这个牢笼任他使唤而没有自己的作为为自己留一条路,那么迟早有一天,自己的下场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他还要保护母亲,保护这个从小就用瘦弱的臂膀将他护在身后的女人。有了这样的清醒认识,穆放一边装傻充愣对着皇帝卖乖取的信任,一边又暗自在暗卫部门内插入自己的人手,逐渐将原本由皇帝掌控用来收集百家情报和牵制各方势力的暗卫部门,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穆放的所有物了。
在高位待久了,突然有那么一个人不知你的身份对你的言语不闻不问,充耳不闻,穆放觉得甚是新奇,心中虽然有那么些不满但是原先对木潭秋的那些防备和警惕渐渐的放松了,只是十分的苦难要如何让这个女人可以抬起头和自己说上几句话,毕竟他可还没忘了自己有了判断之后的打算,虽然现在对木潭秋的戒备之心已经弱了不少,但是还是得做个周全。
“姑娘若是不想同穆某交谈,那在下待在下将姑娘送回集市我们就此别过。”穆放觉得自己不至于连这点魅力都没有,连个姑娘都搞不定,更何况这个姑娘刚刚还被自己从一群恶人手下救出,怎么说自己对她也该是有救命之恩的,若是这个姑娘就这么白白领情走了,那自己岂不是丢了大面子?
木潭秋听闻穆放这么说,顿时猛地抬起头,刚才因为懊悔而红透的眼眶和被自己的唐突行为所惊吓到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就这么暴露在了穆放的眼中。
穆放觉得奇怪,自己身为皇子,在皇宫中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温润如玉的,妖艳浓烈的,知书达理的,贤惠端庄的,各种各样各式各样,各色的风姿自己都见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一个女子而动过心了,但是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就在木潭秋抬起头的一瞬间,她抬头看向他,眼里似乎是有泪光,红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衬托的她整个人柔弱不堪,但穆放又莫名在那个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坚定一丝执着一丝坚持,瞬间,穆放整个人都被那个眼神所震惊到了——他想起了在皇宫中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的眼神是毫无波澜的,宛如一潭死水,朝那双眼往进去,看到的只有屈服,只有低下的屈服,似乎只是将自己作为一个附属品,依附着主人生存,他甚至看到过皇后的眼神,皇后望向皇帝的眼神与那些下人奴婢没有什么不同,一样,也是将自己作为皇帝的一个附属品,不过是比较高贵的附属品罢了,他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样,期望能被主人所怜爱,期望自己因为为她的主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而能够受到更多的关注更多的宠爱,但是,没有,从来没有,甚至在他出生后,在他成长时,一次都没有,好似这个皇帝就这么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这个女人和她为他生的孩子,没有关心没有在乎,可是他的母亲,还是那样,日复一日,将自己当做一个廉价的附属品,也把穆放连带定位成一个能够为她吸引主人目光的装饰品,穆放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愚昧的,是无知的,是幼稚的,但是,她又是最伟大的母亲,她对穆放而言是世界上不可替代的存在,在那段艰苦的时光里,是这个女人一直默默的呵护他,给了他她所有的,所有能给的关怀。
穆放不喜欢自己的名讳,他后来在母亲的自言自语中了解到,当母亲知道这是一个男孩儿的时候有多么的高兴,她是有多么的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皇帝的赐名,那些日日夜夜,她每天都在想,皇上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孩子的名字蕴含的是父母的期待,穆放的母亲很期待,但是显然,皇帝不那么在意,只是在最后宗人府要将新出生的三皇子的名讳登记上族谱时才来询问了那个在美妾歌姬怀里喝了个酩酊大醉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来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抱着怀里的歌姬说了句:“哪个女人生的?若是娘家出身不好,那就放养着吧。”
宗人府也不敢多做打扰,只好擅自定下了穆三郎的名字——穆放。
每每想到之后母亲想起这段事情的悲伤眼神,穆放心中的怨意便更甚了一层。
“穆侠士,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刚才那么唐突的问侠士的府邸在哪……还……还妄图去上门拜访,我……我只是怕,怕穆侠士会……怪异的看我……我,真的不好意思了,我……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真的,真的没有!”
木潭秋说完这句话,抬头直愣愣的看着穆放,本身就有那么些红的眼眶更加的红了一圈,眼中开始湿润了起来,但是却强忍着不让眼中的金豆子掉下来,似乎在奋力忍耐,过了一会儿,木潭秋感觉眼中的泪水实在是蓄不住了,便猛然低下头去,就在木潭秋低头的一瞬间,穆放看到了有一滴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砸到了地上,就想是砸到了穆放的心上,在他心中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被木潭秋这么一哭,穆放顿时慌了手脚,他从小就没和母亲以外的女子有过太过亲密的接触,也不常见母亲落泪,虽然母亲出生低微,在生下自己之后的那几年里更是受尽别人的轻视白眼,但是就算再怎么艰苦再怎么艰辛不容易,他都没怎么见到母亲哭泣,除了那次,除了母亲无意间失了魂一般拉着他呢喃,说出了他这个名字是他那皇帝父皇如此随便给他取的时,他看到了,自己那个总是将自己护在身后,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自己挡风遮雨的母亲,也是一个弱小的女子,也需要有人能安慰,那个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抱怨:为什么那个男人就不肯来给予母亲一点关心,哪怕是一点点也行。
后来,他也就不那么想了,他甚至希望那个皇帝能够一直这样,将他们母子当做不存在一样的让他们活在皇宫的某一处角落里,这样,等到以后,自己的母亲就能对那个男人死心,她就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再也不会因为那个男人而伤心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