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娘是个很谨慎的人,也很明白对于她们来言依旧对外保持敌对的关系是最好的,特别是在寿宴的“意外”之后,她应该也清楚沈颜熙必定会有所怀疑,她们之间更是应该保持距离才对,怎么今日却许这姐弟二人来呢。
“姨娘还说要我转告大姐姐,说大姐姐养病,院里人还是不要太多,会吵着大姐姐,上次的事是姨娘疏漏了才让大姐姐受了人算计,等过些日子她病好些了就来给大姐姐亲自道歉。”正是沈艺彤想不通的时候,沈环将来时郭姨娘嘱咐的话一直不差的说出来。
“亲自道歉?”沈艺彤疑惑的低吟一声。
“是,大姐姐那日会吐血虽然是王妈妈所为,但都是因为姨娘送的花和我的那个香包才……”说着沈环愧疚的低下了头,虽然她不知道迎风花为什么会在王婆子的香包里,但沈艺彤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的香包。
瞧着沈环这低着头,抿着唇,愧疚得都不敢看她的样儿,沈艺彤伸出手拉过她瘦弱得只有骨头的小手宽慰道:“你期初也是好心,都是意外,何况,你与郭姨娘本就是被人利用了,所以,莫愧疚了。”
“可是大姐姐……”沈环还是觉得对不住沈艺彤,抬起头来话没说完就对上了沈艺彤坚决的眼神,话卡在了喉咙出不去。
“没有什么可是的,听我的,行了,郭姨娘的意思我知晓了,你且带五弟回去吧。”沈艺彤拍了拍沈环的手,抬起眼来对外面的绿荷唤:“绿荷,送些炭去郭姨娘屋里。”
“是,小姐。”
“大姐姐,那你一定要按时吃药,也要吃糖豆儿。”沈言活怕沈艺彤会忘记,抬起小脸又嘱咐一遍。
“大姐姐知晓了,一定按时吃药,也吃言儿送的糖豆儿。”
瞧着沈艺彤对沈言的温柔如同亲姐弟的样子,沈环感受着这掌心里传来的温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来,第一次没有了怯怕,小心翼翼,真正的孩童般的笑容。
“那就好,姐姐,我们回去吧,姨娘说了,不能打扰大姐姐太久,大姐姐会累。”沈言转过头,似小大人一般对沈环说,仿佛缠着沈艺彤的是沈环一样。
“大姐姐好生歇息。”沈环有些不舍的看了沈艺彤一眼,抽出手来,拉着沈言姐弟二人并行走了出去。
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着已经走出门,在寒风之中那不合身的衣服吹得鼓鼓的两姐弟,沈艺彤这心里不由的揪疼,方才握着握着沈环的手回想起那只瘦骨如柴的小手,更加明白了郭姨娘那话的意思了。
原本刚刚听到沈环的话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但一转念就明白了,郭姨娘是彻彻底底的想清楚了,是要为自己的儿女争取了。
如今她能够借助的人就是她,这院里没有了王婆子,许如眉又被禁足了,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打算进一步了。
原本沈艺彤也有过这样的打算,这样她走后郭姨娘一房也能站稳脚,但觉得郭姨娘不会做,因为看得出来,郭姨娘对沈丞相的真心,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棋子这么多年也甘愿,所以要迈出那一步太难,所以她也没提。
没想到郭姨娘倒是自己想通了,至于她如何想通的她还真有点好奇。
“露芝,等两日时间把院里的丫鬟都给驱了,就说太吵了,吵得我头疼。”郭姨娘要进一步往前走,这院里的人就要清除干净,以免消息走漏出去,如今这病是最好的借口。
“是,小姐。”
……
几日的时间几乎是眨眼就过,转眼间就彻底没有了秋日的影子。
北方冷得早,还未立冬,就降下了初雪,在没有人的院落里飘飘而落,有一种孤清的味道。
房内软塌的矮几上用小炉子暖着一壶酒,郭姨娘拿着小钳子拨动着炉子里的炭火,看着对面裹着被子还哆嗦的沈艺彤忍不住笑道:“这才初冬大小姐就冷成这样了,这到了腊月可怎么办。”
“这身子虚了就格外怕冷点嘛。”沈艺彤说着心虚的拉了拉被子,心里暗骂这古代的北方真他娘的冷。
她前世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以前去北方的时候那也是随处都是暖气,出门大袄穿着也还好,可这古代啥啥没有,就个炭炉子,顶什么用呢。
“也是,那我赶明给大小姐做个暖套,好捂捂手。”郭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将暖好的酒拿下来,给沈艺彤率先倒了一杯。
“那就劳烦郭姨娘了。”沈艺彤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暖流划过后舒服多了,才松开来道:“郭姨娘,你可真打算好了,要如此做?”
“大小姐,既然我今日坐在这了,自然是打算好了的,如今这是最好的机会。”郭姨娘端起酒杯,垂着的眼眸深处藏不住苦涩。
“可你要知晓,你一旦迈出这一步了,你和爹之间就……”后话沈艺彤说不出口,郭姨娘对沈丞相是真心,但沈丞相对她……她这一步走出去了,便就和许如眉与沈丞相之间一般无二了,就等于抛去了她这么多年坚持的。
“我明了。”
郭姨娘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可却更让人这心里发苦,忍不住问:“这事我本不该多问,但我实在好奇,你为何突然下这个决定?”
“大小姐觉得我下不了如此决定吗?”郭姨娘抬起眼来,一双眼睛看着沈艺彤虽然比以前明亮了,可却没有了那一许说不出的神采,或者说,期盼。
“原本觉得你不可能做得下这样的决定。”
“因为觉得我对老爷一往情深,甘之如饴,对吗?”
“事实如此,何须觉得。”郭姨娘对沈丞相的感情都是明明白白的显露在明面上的,任由谁都看得出来。
“事实。”郭姨娘苦笑一声,眼中浮起了一抹水雾,抬起手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收敛起拨动的情绪道:“原本我也以为会这般,一辈子便就这般过了,可大小姐你可曾知道那心一点一点凉透是什么滋味?”
沈艺彤无声的摇了摇头,感情方面她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痴,她其实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一头扎进去,无法自控,更别说去感同身受了。
“老爷拿我做制衡夫人的棋子,大小姐应该很清楚,我也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清楚,但我总以为,他心中是有我的,可是,每一件事都像在我的心里投一块冰,一点一点,就凉了,仅仅靠着最后一夕火光支撑,可是,在大小姐你的寿宴上,这最后一夕火光也熄灭了。
十多年了,够了,我还有三个孩子,容不得我在自私的自欺欺人了,何况,我也欺不了我自己了。”
郭姨娘努力笑着,可嘴角的苦涩却是浓得化不开。
沈艺彤虽无法感同身受郭姨娘的感情,可倒是明白,坚持了十多年事最后不得不放弃是个什么滋味,虽说这心是一点一点凉透了,也清楚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可要放弃却不是那么容易。
郭姨娘等同于舍弃了十几年的自己,如今不为自己活,为的是自己的孩子活,过去的自己,就这样“死”了。
可悲,却又可敬。
“想明白了也好,爹这两日应该就会来我这了,你需要我为你准备什么吗?”
“不必了,大小姐给的那些银子足够我准备需要的东西了,日后你我相互扶持,这后院怎么也能占一半。”
“看来娘日后得要头疼了。”郭姨娘抛开了那绊脚的情,身子也差不多了,这日后许如眉的日子看来是要越来越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