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柔之一旦下决心专心做一件事情,其他的事物很难打扰她。就像现在,她既然要揣摩剧本,即使连翱就坐在旁边也不能影响她。当然,连翱也确实只是安静的坐着,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事情。他这次来探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宣誓主权,并没有想到会遇上云柔之情绪这么低落,也非常庆幸他今天来了。
周围依然是各方人员忙碌的声音,依然有导演不停的喊“CUT”和副导演指挥其他人,但是云柔之好像自己将这些声音隔离屏蔽,完全融入了她自己的剧本中。她翻到剧本第一页,从人物小传开始看。
安吉:华裔孤儿,从六岁开始独自在纽约街头流浪,真正从贫民窟走出来的女孩儿。小时候为了防止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一直伪装成肮脏的小男孩。八岁的时候,冬天生病差点儿在街头冻死,结果遇到莉莉被带到莉莉家获救,从此与莉莉成为姐妹……
之前看安吉小传,云柔之从这段文字只看出安吉小时候的可怜和落魄,以为是为了增加与后期的对比和反差。但是这一次再看这段文字,却发现了不少违和之处。她皱着眉头又从头读了一遍,发现不是自己多心,而是确实不对劲。如果按照她之前的理解,安吉这个人物就太矛盾了。
连翱坐在旁边也察觉了云柔之忽然变转的情绪,于是转头看她,但并没有说话打扰。
看了两遍人物小传,云柔之终于发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到底是什么,但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又将剧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一次并非逐字逐句,而是将一些有问题的场次串联起来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放下手中的剧本,云柔之将新整理出的情况在脑海中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后倏地站起来走向布莱曼。她的动作有些大,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连翱不以为然,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导演。”云柔之走到布莱曼身边,看准一个空当开口,“我今天能不能请假出去一趟?”
布莱曼听声回头,扶着只有工作时才会戴的眼镜将云柔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点点头,“可以,希望你明天能好好拍剩下的戏。”
“是的,我会的。”云柔之抿着唇稍稍沉默了一下,坚定的说。
和导演打好招呼,云柔之回到连翱身边,弯腰抱歉的靠近他,“对不起,看来我们今天的约会要泡汤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陪我一起在这附近走走。”
看见云柔之恢复正常,连翱心中宽慰,站起来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好,你去哪儿我陪你。”
于是之后全组人眼睁睁看着刚才还被导演看喊“CUT”的华裔女演员这会儿神采飞扬的牵着自己丈夫的手离开了剧组。
妈蛋!回来!无数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内心伸出了尔康手。但是刚才云柔之去找导演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人家请假离组是导演批准的,所以他们只能看着,同时被强行灌了一大把狗粮。
越是繁华的城市,贫富察觉就越大,这是真理,无论在哪儿都一样。云柔之挽着连翱的手走在前面,麦克和莱姆两个保镖尽职尽责的跟在后面。
市中心的大道干净整洁,这里的小路则坑坑洼洼,时不时就会遇到几滩不知名的脏水。云柔之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休闲鞋,如果穿了高跟鞋才有得好看。这样想,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连翱,发现他脸色如常,似乎非常适应这样恶劣的环境。云柔之想起来连翱出道之前的境遇,低下头有些黯然。
但是很快前方孩童嘈杂的声音就夺去了她的注意力。她的脚步加快,拉着连翱走上去,毫不意外的看见几个不大的孩子在一起踢踢打打,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
站在不远处旁观了一会儿,云柔之就让莱姆走过来,“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莱姆本来想对云柔之笑一笑,就像他平时惯做的那样,可是裂开嘴之前忽然注意到连翱,想起艾伦之前的警告,讪讪的收起自己一口洁白的牙齿。
云柔之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面额不大不小的钞票递给莱姆,见他面露疑色,“你把这个钱给那几个孩子,就说我们今天要跟着他们,一直到晚上。”
莱姆茫然的看着云柔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着钱走了过去。云柔之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莱姆手里的钱,但是又碍于他高大的体格不敢抢,直到莱姆说完话,他们才迫不及待的抓起属于自己的钱一哄而散。
“他们拿钱去买吃的了,一会儿就回来。”莱姆回到云柔之这边,似乎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解释。
云柔之饶有兴趣的看着莱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回来?不怕他们拿钱就跑了?”
“他们不敢。”莱姆终于忍不住裂开嘴笑,然后又觉得不对,赶紧解释,“我是说我告诉他们如果不回来,那么晚上的钱就拿不到了。”
云柔之并不在意莱姆到底是怎么和那些孩子交涉的,因为他们确实一会儿就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很粗简的食物,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口的咬着。云柔之又看了一眼莱姆,“你好像很熟悉怎么和他们交涉?”
“以前我们和艾伦一起做过很多工作,有些时候也会和他们打交道。”莱姆笑眯眯的回答。因为顾忌连翱,他的笑容很收敛。
有一瞬间云柔之对艾伦成为经纪人之前的生活非常好奇,但是她现在并没有好奇的时间,半天的时间她要观察很多东西,所以这些好奇心还是等以后有机会才能满足了。
拿到钱的孩子一共有五个,都是男孩子,他们浑身脏兮兮的,互相之间嬉笑打闹,但有时候也会开过火的玩笑。云柔之跟着他们,走了很多很难看见人的小路和城市的角落。有好几次他们遇到其他流浪汉和其他孩子,那些人看见干净整洁的一行人虎视眈眈,可是看见后面的麦克和莱姆又偃旗息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最擅长的就是审时度势。
后来云柔之不负众望的在一个非常阴暗的角落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正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周围堆放着大量的垃圾,对所有人都非常警惕。云柔之能感觉到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女孩儿非常紧张,直到他们走过去也没有放松。事实上,只有云柔之看出了那是一个女孩儿,她肮脏的外形和短头发让人根本无法 分辨性别,只下意识的把她当成了男孩子。
混迹在这些地方的孩子都是非常能走远路的,他们往往可以不知疲倦的走上一整天,将整个城市都探索一遍,偶尔因为发现了新的东西争执甚至动手,过着和外面的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云柔之没有坚持到晚上,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收获已经够多了,临走之前她把一个相对干净的男孩子叫了过来和他说了一会儿话。
“你们一直这样,有没有想过以后离开这里?”云柔之并不是济世救人的圣人,所以问得也很平常。
男孩子似乎早就习惯有人这样问他,耸了耸肩膀,“我们这样不错,以后?谁知道以后呢?”
这里所有的孩子几乎都和他一样安于现状,并不想有什么改变。云柔之没做声,只是按照承诺再次让莱姆把钱给了这些孩子,拿到钱之后他们一哄而散,不同的是这次再也没有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