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容止望着宣纸上的少女半晌，不知窗外早已被黑夜笼罩，一阵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吹得他抬手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桃花，少爷现下还在书房？”恰巧从园子里走过的郑氏听得书房里传出两声咳嗽声，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立在园子假山处，朝着一旁的丫鬟道。
这桃花原本是杨家买回来放在杨容止屋里伺候的，模样俊俏、手脚也麻利。郑氏原本是想着放个机灵的丫鬟到杨容止屋里收拾打理他的起居，没事儿还能伺候他读书，干些研墨铺纸的细致活计。这些个活计家里那些小厮和粗使婆子也干不好。
不料这杨容止根本没那个心，瞧都没瞧一眼儿便一口回绝了。眼下桃花便放在了郑氏屋里伺候着，只偶尔过去收拾收拾书房。
这件事原本郑氏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自打上次与苏家重逢，眼看着两家昔日隔阂解除，苏家那丫头看着也确实十分讨喜，郑氏如今倒也庆幸没让这桃花到杨容止屋里伺候，不然到时候苏家那丫头过来瞧见了，别想些有的没的，以为她要给儿子屋里收通房丫鬟呢。
“是的夫人。下午少爷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房里关着，也不让女婢进去伺候，只晚上让奴婢送了一盏灯过去。”桃花垂首道。
“看来我儿确实勤恳，眼下春闱将至，他多用些功也是对的，只是这天儿啊是一天赛一天的冷了。你去我房里把前些日子给少爷做的那件披风取过来，我给他送进去。这身子骨可是第一要紧的，可别把他冻坏了。”郑氏对着桃花道。
那桃花得了主子命令，微微福身行了个礼，转身踏着轻盈的步子朝着郑氏的厢房走去。不多时便取了一件银白色的绣缎披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房门前，郑氏抬手轻轻叩了几声木门。
屋内的杨容止被这叩门声拉回思绪，望着门外淡淡道“谁呀？”
“冬哥儿，娘亲给你拿个披风过来，快把门打开。”郑氏站在门口道。
听到郑氏的声音，杨容止面上瞬时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又扫了一眼桌上的画纸，慌忙俯下身子，轻轻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迹，这才抬手恋恋不舍地将那纸张收起来，压在了一摞书册之下。
“来了。”嘴里一边应着一边走过去开门。
“怎的这般磨磨蹭蹭的。娘都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来，桃花，拿过来吧。”郑氏说着取过桃花手上的绣缎披风递到了杨容止的手上。
“纵是春闱将至，你也要顾惜身体，方才娘从园子里过的时候都听到你咳嗽了。”郑氏一边说着，一边往案几边走过去。
“桃花，眼下就快入冬了，晚上少爷若是要看书的话，一定要给他弄个暖炉过来，这屋里炭火也可以弄上了。烧炭火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不要把门窗关得太死。”像天底下所有爱子心切的老母亲一样，郑氏一唠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杨容止立在一旁，任由郑氏讲个没完，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蓦然响起。杨容止抬眸，才发现郑氏在案几边来回走动的时候，一个转身不小心带翻了他方才用来压住那副画的书堆。
郑氏也被这一声脆响惊得一个愣怔，转头发现地上赫然躺着一堆书册，书册之上是一张半叠着的宣纸。
杨容止撑大了桃花眸，还来不及抬手阻止，郑氏已经弯腰将那宣纸打开。只见那宣纸之上画着个粉衣少女，那娇俏的容颜，熟悉的眉眼，郑氏只扫了一眼儿便认出了画中之人。
于是匆忙将那宣纸收了起来，又抬眸扫了一眼正要过来帮忙的桃花，忙抬手道：
“桃花，你去厨房里瞧瞧看，明日少爷的辞行宴可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是，夫人。”那桃花倒是个机灵的丫鬟，见郑氏如此一说，立马垂首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书房的门。
郑氏听着桃花的脚步声走远，才将那摞书重新搁回了案几之上。
“冬哥儿，今日去姑母家可是见着你小米表妹了？”郑氏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书册，一边装着若无其事地道。
“嗯，是的。”杨容止垂首，玉白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见郑氏虽面上神色淡然，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那张宣纸未曾离开半分，一时觉得仿若自己胸中的秘密被母亲看了个精光。
也罢，左不过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杨容止咬了咬牙，索性挺直了脊背对着郑氏道：
“娘亲，孩儿对苏家表妹倾心不已，此次赴京赶考少说也要小半年才能回来，古语有云，成家立业，总是要先成家才能立业的，所以，我想请娘亲请了媒人去姑母家提亲可好？”
此时站在一旁的郑氏听杨容止说完，愣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方才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她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会在她面前找些理由搪塞一二的，没想到突然承认得这般爽快，这下倒轮到她呆住了。
“提亲？我儿当真是打心眼儿里想娶苏家表妹？”郑氏看着自家儿子情窦初开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次与苏家重逢，对于苏家那个丫头，郑氏自是喜欢的，如今见自己儿子也喜欢那丫头得紧，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嗯，千真万确。娘亲难道不喜欢苏家表妹做您的儿媳吗？”杨容止反问道。
“娘亲自然也是喜欢的。只不过……我们之前与你姑父就曾因为这桩婚事闹过不愉快。眼下贸贸然又去提这旧时伤疤，恐怕不妥。”郑氏面露难色。
“那……那如何是好？娘亲，我瞧着姑父姑母对表妹甚是疼爱，这婚姻大事，说不准姑父也是要问问表妹的意思的。”
“那冬哥儿又怎的知道你表妹就一定会心仪于你？”郑氏瞧着自家儿子脸上笃定神色，不由得生出几分猜疑，难道儿子与那丫头已经私下互通过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