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仙带着宝宝艾佳回母亲家,进门后直接走进里屋,坐在铺上给宝宝喂奶。母亲见女儿回家,看着女儿两眼有些红肿,样子十分憔悴,关切地问道:“梨花儿,你两天没把小佳送过来,看你那样让妈心疼,是谁欺负你还是咋的?有啥跟妈说,别闷在心里。”
女儿:“妈,没啥。”
母亲不放心,走进里屋,俯下身看女儿的脸色:“梨花儿,你那有客人,我就没进去多问,你看你那脸色,肯定有事,有啥事,跟妈说。”
母亲的关怀体贴让朱云仙一下子忍不住,抱住母亲嚎啕大哭起来:“妈,英达没了……没了……他牺牲了……”
母亲抱住女儿的头:“花儿,你说啥,他不在了,他咋的了?”
女儿抱着母亲伤心哭诉道:“妈!部队来人了……是刘文告诉我的……他是被地雷炸死的……”
母亲一下子伤心起来,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会呢!闺女!怎么会呢!闺女!我苦命的闺女!”
母女俩抱头痛哭,惊动了朱云仙怀里的婴儿,小佳佳也不停地嚎叫,朱云仙只好边哭边把小佳放到铺上,又搂抱着小佳痛哭,母.子俩哭作一团。
几分钟后,母亲止住了泪水,坐到铺边:“梨花儿,老天爷为啥让我的女儿受那么大的委屈,咱不哭了好吗,你起来,我跟你说。”
女儿坐起身来,边摸去满脸的泪水,边把小佳抱在怀里。
母亲伸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道:“梨花儿,妈这辈子经历了不少,咋让你也受那么大的委屈,英达呀,他是为了国.家才牺牲的,你爹也是为了国.家才死的,只要是为了国.家,再大的牺牲和痛苦都值,咱都得认,这样吧,咱们准备准备,去看看他,他活着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看他的儿子,把小佳也带上……”
“刘文说了,啥时候去,把时间定下来跟部队联系,明儿我去打电话。”
艾连长的家属到的很晚,按县武装说的时间整整晚到了几个小时。刘文在客车站候车大厅等了好几个小时,候车大厅要等最.后一趟班车进站才关门。大厅外的街面静悄悄的,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候车大厅内早已空荡荡的,大厅内的灯光很暗,刘文靠在大厅的长条靠椅凳子上睡着了。
嘟……嘟……两声刺耳的长途客车喇叭声将刘文惊醒,刘文急忙起身飞快来到停车场,客车门刚打开,刘文来不及挤进车门就被拥挤的乘客挡在门外。刘文等最.后一名乘客下车后上车,一眼就认出了朱云仙母女二人,朱云仙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朱云仙已把两个行旅包提在手里准备下车。刘文接过朱云仙手里的提包下车。
刘文带着母女二人一起穿过候车大厅,来到停放在路边的一辆吉普车旁拉开车门,招呼母女上车。驾驶员将朱云仙的两个提包放进后尾箱,发动了汽车。朱云仙跟母亲坐在后排,刘文回头看到朱云仙母女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叫了声:“姨妈、云仙,让你们受累了。”
朱云仙把儿子从母亲怀里接过来答道:“没有多累,我买的是直达文山的车票,要不堵车,早到了。”
刘文管朱云仙的母亲叫姨妈,是因为刘文觉得叫姨妈比叫阿姨更亲切。朱云仙的母亲个头很高,身材挺拔,穿着得体,看上去还很年轻,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说话轻揉,举止大方,不失为大地主家出身的大小姐。
吉普车驶进师部大门,驾驶员有意降低车速,师机关大院很大,进大门有一面巨大的幕墙,幕墙的上端是“八一”军徵图案,幕墙的两个角是三面军旗图案,幕墙的正面“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大字是按毛主.席的手写体制做的。
幕墙的背面是电影广场,往前是师机关办公大楼。经过幕墙前面的柏油路面是一条循环大道,将师机关的生活区和师直属连队的营区分隔在循环大道的两边。刘文指着右前方居中的一幢营房介绍道:“这就是我住过的营房,前面那两幢是警卫连和侦察连,是袁浩和罗冬冬住过的营房,海舒是司令部打字员,不住这边。”
吉普车驶进招待所停下,王主任从招待所迎了出来,跟下车的人握手问候。
刘文在一旁介绍道:“云仙,他是我们王主任。”
王主任上前握住朱云仙的手:“辛苦了!让你们辛苦了!”
刘文:“云仙,你是王主任第.一个亲自接见的家属,已等了好长时间了。”
朱云仙十分感激地说:“刘文,有你陪我就行了,咋能惊动首.长,不要老给部队首.长增加麻烦。”
客人们进入餐厅坐定后,王主任看了一下餐桌上的饭菜,对刘文吩咐道:“客人们旅途劳累,跟厨师说,再加了两道汤菜。”
王主任招呼客人用餐,朱云仙母女俩却说在半路吃过了,不饿,吃得很少。朱云仙让母亲抱着小佳佳,自己不停地给小艾佳喂吃的。刘文看着朱云仙吃得很少,十分心疼,递给朱云仙一碗鸡汤说:“云仙,你脸色不好,瘦多了,要多吃点。”
王主任接着安慰道:“是啊,小朱,身体要紧,儿子也需要营养,你不吃怎么行。”
刘文陪朱云仙母女来到招待所房间,进门的两边,各摆放着一对单人沙发。房间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的木制茶几,茶盘里放着两只青花磁的茶杯和一个茶色的玻璃茶罐。地面是株红色的木地板,木地板在日光灯下能看到人的影子。
刘文招呼朱云仙母女在沙发上落座后道:“姨妈、云仙,旅途劳累了一整天,早点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朱云仙看了一下时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夜深人静,室内灯光暗淡,朱云仙发现母亲没有睡着,对母亲问道:“妈,你没睡着吧?我也睡不着,可能是白天在车上睡多了。”
母亲翻动了一下身子跟女儿小声地说:“我吃了晕车药,一上车就好睡,到了晚上一躺下就睡不着,我从来没出过远门,等明儿天亮了出去看看部队是啥样?一来到这部队啊,就想起你爹来。”
母亲又侧过身来面对女儿:“你爹是个孤儿,小时候可怜,后来就当了兵,一去就好多年,那年他回老家,住了两天就走了,一走就没有音信,我等他好多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要是还活着,他可能在外面也有家了。我出身不好,怕他受牵连,不敢跟他联系,如果他还活着,他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女儿,不知会高兴成啥样。”
房间里的壁灯一直亮着,灯光被一个锥形的罩子罩着,透过灯罩的光线很暗,朱云仙静静地听着母亲说话:“你爹走的时候跟我说,他说他会给我写信的,但他走后,我一直没收不到他的信,我也给他写过好几封信,后来才知道,我给你爹写的信,还有你爹写给我的信全被人扣下了,因为我是地主子女,不能跟部队有书信来往。”
朱云仙见母亲的眼角挂着一行泪水,一滴泪珠儿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巾上,对母亲道:“妈,你别再想了,想多了你又难过。”
母亲:“这上了年纪的人啊,总爱想起过去的事,睡不着的时候,总想起你爷爷,奶奶,你爹,还有你的舅舅。说起你舅舅,话就长了,你爷爷死后,咱们王家所有的家产都被人霸占了,你现在住的那道院,是你爷爷手上盖的,解放后成了公家的,以后咱有钱了要把它买回来。你舅舅是你爹把他带出去的,前几年有人找过我,说你舅舅还活着,咱们这次出来,如果能打听到你舅舅的下落就好了,如果还活着,一定要找到他,说不定他哪天就突然回来了。”
朱云仙:“如果舅舅还活着,他知道还有你这个姐姐,他为啥不回来找你?”
母亲说:“说是这么说,也许啊,他也有他的难处。”
朱云仙坐了一.天的车坐累了,母亲还想说话,见女儿好像睡着了,翻了个身就再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