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教职工宿舍的后面是一片果园，果园里的梨子尚未成熟，进教室上课的一群男生从果树下经过时，两个男生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棒砸到树上，梨子劈哩啪啦往下掉。
学生像一群豺狗似地冲上去争抢，罗冬冬跟彭海舒也冲到人群中。彭海舒将抢到三只梨带入教室，刚进教室门，班主任将参与争抢梨子的同学堵在门外，彭海舒拿到手上的梨子被班主任用麻线拴成一串，挂在海舒的脖子上，让他站在讲台上展示他的战利品。
班主任训斥道：“同学们好好看看，彭海舒今儿的战果不错。蹭学生，饿学生，放出校门啃老麻妈的脚后跟。学.校是学文化，讲文明的地方，不是放牛场，学.校是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地方，让你们将来成为有用人才，而不是培养强盗，让你们去偷，去抢，去危害社会。今儿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其它班的我管不着，从今儿起，咱们班的学生决不允许……”
班主任让海舒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海舒感到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而无地自容，他低下头，举眉偷看了下面一眼，全班的女生都在看他，让他更加羞愧，他只有深深的低下头，不想让同学们看到他的脸……
吃过晚饭，袁浩、刘文、罗冬冬、海舒来到乒乓球桌边的草皮上，上午发生的事让海舒情绪十分低落。
袁浩明明知道海舒心里不痛快，不怀好意地对海舒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担，要是我，我根本不低头，还要趾高气扬地站在讲台上，让大家看看我彭海舒长得有多帅。”
刘文对袁浩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尽说风凉话，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抢梨的事，你也没少参加，只是没有被班主任逮到，算你走运。”
罗冬冬：“好险啊，我也差点跟海舒一样，上讲台了，我在地上抢到两个梨，咬了一口，又酸又涩，就被我提前扔了。”
刘文拍了拍海舒道：“别放在心上，班上的男生谁没有参与过抢梨，女生也一样跟着去抢，怕啥，有啥放不下面子的？”
袁浩：“人家是在漂亮女生面前放不下面子，你没看到，叶子在下面一直低着头，有人在为海舒伤心难过你知道吗？”
袁浩边说边向海舒身边挪了挪身子：“海舒，明天周六下午不上课，跟叶子一起回家，别忘了多带点吃的来。”
刘文：“他哪敢跟叶子一起回家，要是被叶子她爹老支书撞见，那还了得。”
袁浩：“要是我，我才不怕，只要叶子喜欢我，老支书不同意，我就带着叶子私奔，让他屁都闻不着。”
刘文：“说得轻巧，连你自己都养活不了，谁愿意跟你私奔？”
晚自习铃.声响起，大家一起进了教室。
同学们聚精会神地上晚自习，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同学们，请大家安静一下，给大家说个事，张文相老师调走了，调回市里当大学老师，今儿上午就已经走了，他没来得及跟大家道别，让我跟同学们说一声。”
张老师调走了，让同学们感到有些突然，班主任刚离开教室，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谈论关于张老师的话题。班长艾英达站起身来：“看看吧，上初中的时候，是谁写了张老师的大字报？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张老师会到咱们这乡下当老师吗？张老师是云大毕业的高才生，这下好啦，张老师被调走了，咱们又没有英语老师了。”
聚在一起的男生突然把目光聚.集到反潮流英雄唐加林身上，袁浩用手指着唐加林：“当年你让我写大字报，幸好，我没写。”
海舒也用手指着唐加林：“你让我帮你抄写大字报，为你背黑锅，大家都以为大字报全是我写的。”
刘文站起身来：“人家不是想当张铁生，当造.返英雄，一举成名，大家说是不是啊？”
同学们“哗！”笑了起来。唐加林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回忆起他上初中时反潮流的情景。
上课的铃.声响过之后，同学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刘文和袁浩同桌，从书空里拿出英语课本，上英语课的老师未到，教室内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佩戴高度近视的英语老师刚走进教室，教室内突然安静下来。英语老师走上讲台毕恭毕敬地向同学们解释道：“对不起大家，来晚了，昨晚我的眼镜放到窗台上，早上起来找不到迟到了几分钟，请大家原谅。”说完，英语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嘀嘀哒哒地抄写英语单词。坐在后排的罗冬冬不小心把同桌唐加林的钢笔碰掉到地上，唐加林抓住罗冬冬的头发，将罗冬冬的头按到桌面上用力往桌子上磕。英语老师突然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粉笔头打到唐加林的头上骂道：“不想学就滚出去，不要在课堂上瞎捣蛋，影响其他同学。”
英语老师骂完后还不解气，接着继续骂道：“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没受过传统的道德教育，都是些没有教养的学生，啥叫忠孝，啥叫廉耻，不知天高地厚，反潮流，反老师，把咱们当教师的当臭老九。我的大学老师，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教了大半辈子的书，被学生批斗，头发都被纠掉，要不是我父亲不被打成右.派，我也不会来这乡下当教书匠……”
被英语老师用粉笔头打到头上的男生唐加林突然站起身来，猛拍桌子道：“张文相，你这个张瞎子，你不但要给全班同学赔礼道歉，还要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作检查，深刻反省你的反.动言论，今儿的英语课咱不上了，咱们全班罢你的课，要揭发批判你的反.动资产阶级思想，要发动全校师生反潮流，贴你的大字报。”
紧接着，几个平时不爱学习的同学也跟着起哄，跟着唐加林呼喊：“张文相！滚下台！张文相！滚下台！”
张文相老师把刚打开的英语课本合上，用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道：“你们想反潮流你们只管反，想批判我只管批，反正我的工资少不了一分。当老师我早就不想当了，我只有回到省城，才会有人尊重我，让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半文盲来当校长，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一文不值，我这教书匠不如劁猪匠。总有一.天，有知识的人会受到尊重，你们不想学知识，你们会后悔的……”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张老师拍拍衣袖上的粉笔灰，拿起英语课本离开教室。
第.二天傍晚，教学楼前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同学们写的大字报，全是批判张文相老师的大字报。
大字报专栏前面聚.集了很多同学。刘文、袁浩走近人群，挤到人群的前面，一看大字报全是彭海舒的笔迹，毛笔字写得溜涮漂亮，刘文很好奇地对袁浩问道：“有你写的吗，你写的是哪一篇，我看看。”
袁浩：“我没写，唐加林让我写，我说我不会写，后来，他又叫我帮他抄写，我只好说海舒的毛笔字写得好，让海舒帮他抄写。”
刘文：“唐加林也叫我写，我只是口头上答应，但我也没写，海舒这个傻瓜蛋，想当‘臭老九’。走，去看看‘臭老九’是不是还在帮唐加林抄大字报，给别人当枪使。”
刘文跟袁浩走进教室，来到海舒课桌边停下，海舒正在聚精会神地做数学作业，袁浩和刘文俩人同时俯下身子，扑到海舒的课桌上：“海舒，看看你的书法练得咋样？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海舒抬起头来道：“看啥看，我做作业，别打扰我。”
“你那么快就忘了，大字报都是你写的！书法越来越溜刷了呵！是不是想当‘臭老九’？”
海舒站起身，推了袁浩一把：“还不是怪你，是你让我抄写的，唐加林叫你写你不写让我去帮他抄。”
袁浩偏着头，对海舒问道：“我叫了吗？是我叫你去帮他抄写的吗？”
刘文拍了拍海舒的脑袋瓜：“猪脑子，整个学.校都认为大字报全是你写的，你这个‘臭老九’臭到底啦！”
刘文刚把话说完，造.反头子唐加林走了进来，像班主任似的站到讲台上：“跟大家说个事，当前，反潮流形势一片大好，反张文相老师‘教书还不如劁猪论’已掀起高.潮，下一步，咱们要砍课，把大家不喜欢上的课都砍掉，不懂ＡＢＣ，照当接.班人，英语课要坚决砍，咱们要围绕着砍课的问题展开大讨论，大家要积极涌跃参与，文章写得好的给予表扬……”
袁浩突然站起来：“说得好，我支持，凡是张老师上过的课全部砍
掉，让张老师失业滚蛋，让咱们大家全部当回乡知识青年，回家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家说，好不好！”
袁浩的话让全班学生“哗”地大笑起来，有两个男生还吹起了口哨。唐加林连忙平伸双手制止：“安静！安静！请同学们安静……”
海舒因为帮唐加林抄写大字报受到刘文和袁浩的奚落，心里窝着一肚子气，站起身来怒冲冲地说道：“唐加林！要写你自己写！不要再让老子为你背黑锅！”
海舒刚说完，突然停电，室内一片漆黑，同学们纷纷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