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祖母提起三年前的会试，乔济彬立刻想到三年前谢榜眼当街被杀的案子。
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是因为人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街杀害的，还因为遇害的榜眼谢世文是谢家人。虽不是谢贤妃的本家，论起辈分来也可以称她一声姑母。
谢世文据说是谢家这一辈里天资最出众的，也是谢家书院诸位任课老师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就摘得小三元，又于乡试上摘得解元。他人还在谢家书院，名声就已传遍了盛京。
会试还未开始，就有人传言谢世文是内定的会元。
其实每次会试，对于那些名声在外的各个乡试解元，盛京百姓都爱八卦一下：喲这个张解元颜值最高；呀那个李解元年纪也太大了吧，头发都白了；唉那个刘解元可真无耻，听说他靠着乡下小青梅的卖身钱进京赶考，眼下竟然和侍郎府的小姐游湖……
而说到谢世文，八卦的声音立刻降了八度，说话的人还要左右观察一下才敢小声道：“我听我一个朋友说啊，这次会试的会元早就内定了，谢世文你知道吧，听说是这次信州府的解元，他可是谢家人，这次主考官就是谢阁老的得意门生，你说他不得提前给谢世文透露点什么……”
“可是我听说那谢世文挺厉害的，在谢家书院经常把人说的哑口无言，老师都夸他文章做得好呢。”
“谢家书院还不是谢家开的，其他学子哪儿敢真的得罪了他，不怕被谢家赶出去呢？”
说这话的人义愤填膺，实则是因为前两天确实听说了一个叫马奋强的人，因为得罪了谢世文，被谢家书院赶了出来。
不过还是有人反对他的说法：“在书院大家能捧着他，可乡试的成绩总不能作假吧，谢世文高中解元，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再考中会元也不奇怪吧！”
“呵~说这话之前你要不要先去搞搞清楚信州府乡试的主考官是谁？”
“不会又和谢家有关吧？”
“可不是嘛，又是谢家的得意门生！”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将“书院”两个字都给省了。
有人反应过来：“那照你这么说，谢家书院门生遍布天下，整个大盛朝怕是有大半当官的都是谢家的得意门生。”
最开始引起这场谈话的人很满意地做总结道：“所以我说嘛，这次会试有谢世文，其他人都是陪跑，会元一早就内定好了。你们不信的话就等着看吧，谢世文要不是会元，我把这桌子吃了！”
会试结束，会元果然是谢世文，之前的流言再度发酵，各种不好的揣测迅速在学子中间传播。
许多会试失利的学子们本就情绪敏感，听说有人联合考官作弊，立刻挑起了他们脆弱的神经。不知是谁发起了联名书，请求朝廷彻查会试舞弊的真相。
本来流言一开始的时候，就有御史听说了，只是被谢家压了下来。皇帝虽然从锦衣卫那里听说了此事，但不知出于哪种考量，也只做不知。
后来学子们设法打听到朝中有名的性情耿直、不畏强权的右都御史苟大人，将学子的联名书投递到他家，请他上达天听。
苟大人果然是个耿直的，在早朝的时候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就将学子联名书的事情禀报给皇上，并转达了学子们的请求。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严大人，他确实是在谢家书院求学，可除此之外，他同谢家也实在没有再多的牵扯了，甚至他当年还拒绝过谢阁老的保媒。
他当年高中状元后，谢阁老有意将谢家族女嫁给他，只是他当时已经有了心上人，因此以母亲已为他相中妻子为由婉拒了谢阁老，也算是谢绝了谢家的招揽。
严大人从未后悔过拒绝谢家，虽然之后他遭到谢家的打压，仕途一度走得不顺，可是似乎经过最初几年的考验之后，他突然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一路提拔连连高升，他渐渐发现皇帝对谢家真正的心思，此时才觉得庆幸当初没有加入谢家党羽。
既非谢家党羽，严大人自然不会对谢家的小辈有什么优待，皇帝也清楚他不会作出泄露考题给谢家人这种事。
于是，早朝之上，皇帝在听了谢阁老和一群谢家党派的朝臣为谢世文说话后，表示自己相信谢家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子弟的品性。
早朝之事传出去，无论朝臣和百姓都感叹皇帝对谢家的信任，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美谈！
然而，殿试上，皇帝在两篇文章中犹豫不决，最后御笔钦点了另一篇文章为状元，而谢世文则沦为榜眼。
原本榜眼也是世人欣羡的成绩，可是先前作弊的流言闹得太大，而高中状元的那人又是会试时刚巧落后谢世文的甲榜第二名，落在有心人眼里，立刻就宣扬开了：
“还说谢世文没有作弊，一看就是主考官偏向谢家，这才选了谢世文做会元，要不然为何到了皇上面前，谢世文就成了榜眼呢？”
认可这种说法的人很多，比如因为一名之差跌落乙榜的马奋强。
有时候人有一种奇怪的迁怒心理，马奋强心里其实很明白，谢世文的能力不作弊也能考中甲榜，可是科举失利的他情绪偏激，固执地认为谢世文的会元就是靠谢家书院出身的主考官为他作弊得来的，作弊的人不配成为会元，也不配待在甲榜。
甲榜去掉一个作弊的谢世文，他马奋强就能挤上来了！
这世界真太他妈不公平了，他不甘心，他愤怒……
原本他就因为与谢世文起冲突被谢家书院赶出来而怀恨在心，现在又被各种情绪一激，他顿时有了杀人的冲动。
刚结交不久的朋友见他心情不好，带他去买醉，夜里出来的的时候刚巧碰到同样出来借酒浇愁的谢世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马奋强心中的恨意被酒精催发，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将谢世文连他自己一同烧毁。
当刀砍断谢世文脖子的时候，马奋强一下子清醒了，他怀疑地看着手里的杀猪刀，他是怎么拿到这把刀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