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凡是亲自坐堂的大夫,身边必然有那么一两个用的合心意的左膀右臂。
一个唱方子一个在柜台后面抓药算账。
林小朵没怎么看过中医,可是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但是看赵其昌却是完全不同,居然是一个人。
独自看诊,然后拿着方子去抓药,偶然有空了的药匣子,他还要亲自去后院将未裁断的药草拿到案子上一一裁断。
此时,林小朵看着赵其昌熟稔的手法,便断定,他是常常这么做。
"铺子里的伙计呢?"林小朵问。
过龙岗根须很粗,需得用切刀一刀一刀切片,一寸左右的尺寸一片都不能错。
厚了药力不出,薄了不耐熬又没有药效。
赵其昌手上利索,左右的手指按着过龙岗往前递,右手手起刀落恰好是一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听到林小朵的话的时候,赵其昌面前的竹筐里存了足足一捧切好的过龙岗。
这就够今日用了。
赵其昌放下切刀,双手捧着切好的过龙岗重新回到柜台后面,这才抽出空跟林小朵说话。
"现下生意不好,年纪小的伙计需要一把手教出来才能放心用,我这里又不是寻常的事,容不下一点错。”
赵其昌淡淡的说道。
林小朵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冒失了。"
"无妨。"赵其昌开口。
他三个手指捻着一撮药材,说完话指尖停在黄色的粗纸上方。
从刚才他就看出来了。
这个女人清冷冶艳的脸上带着才生产后的虚弱,行医多年,他有信心自己的诊断。
生孩子伤元气。
思忖之后,赵其昌将手里的药缓缓放下,转身去柜台的一角提笔写了另外一副方子,继续抓药。
柜台后的赵其昌有条不紊的忙碌,专注认真。
林小梅弱弱的叫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关切的看着林小朵,"咱妈日日心疼你哭到半夜,眼睛都不好了,你月子至今未出,让大夫也看看吧!"
庄稼地里的女人生孩子,虽然休养的时间比不上大户人家。
可也是有的。
姐姐孩子被奶奶给卖了,不得已逃出来要生存,姐姐硬是拼着才生产完的身体,出门上工养活孩子供她们上学。
她也是心疼的。
林小梅看林小朵不说话,心里有点害怕,"姐,我就是闹肚子,要不我不看了,把钱省出来你去看看身子。"
家都已经没了,她不忍姐姐再有意外。
"额....."真的不用。
林小朵犹豫。
这具身体是死过一次的。
虽然林小朵不知道为什么她重生之后,这具身体除了刚开始时候的虚弱之外,其他的就如没有后过孩子一般。
林小朵是21世纪的林小朵。
但是这具身体是林小梅和林小霞的姐姐,是赵美兰的女儿,是七个孩子的母亲。
"姐,你就去看看吧!"
林小梅急的眼泪掉眼泪,"爸爸不在了,奶奶恨不得咱们去死了才好,好容易侄儿们生下来,难不成咱们没有被饿死,反倒是要被病给拖累死了吗?"
既然如此,闹肚子不看也罢。
小丫头哭哭啼啼别过脸不去看林小朵,样子倔强。
原主和妹妹们是吃野菜活到今天的,情谊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如今看着妹妹懂事,她心里也是欣慰的。
林小朵无奈,扭头看了眼赵其昌,孙忠轩的病她也需要跟赵其昌打听,多说几句话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也行。
想到这一层,她拉着林小梅的手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净。
"十五岁的姑娘再哭可就没人要了,姐听你的话,我去看,行了吧!"
"真的?"
林小梅喜出望外,眼泪往下掉着咧着嘴笑了出来,"那我去叫大夫,你在这里等等我。"
柜台跟看诊的桌子离的不远,林小梅的话赵其昌听得到。
他从柜台后面看着林小朵。
后者淡淡的点头,"麻烦您了。"
生产多是身体亏空精血耗损,只要不出大血崩伤其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几服药多休息些日子,便可。
赵其昌观林小朵的面色,知道她身体强健,问题不大。
药方是刚才就写好的,用药也已经阿配备好了。
他从柜台里出来,将手上的两包药一副递给林小梅,"一日三次,分三次小火煎制每次一包,不可食用生冷辣椒。"
林小梅接过药,却放在了看诊的桌子上,道:"谢谢大夫,"
看病需要诊脉,她惦记林小朵的身体,忙不迭的开口,"我姐姐才生产完,日日辛苦,您给看看吧!"
这药,她先不拿,万一钱不够,也好有个退路。
小姑娘心思单纯,赵其昌微微的笑了笑,看的清楚。
他把桌子上的药包重新递给林小梅,"这是你的药。"说着他另一手提起晃了晃,跟林小梅说,"这才是你姐姐的药。"
中医看病,可不光是号脉这一种方法。
林小梅惊的捂着嘴巴在一边夸赵其昌厉害,倒是林小朵心知肚明。
他早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是忌讳着病人的隐私不好说出来,现在林小梅开了口,也算是有了理由了。
赵其昌把药递了过去。
林小朵接住,浅浅颔首,"您费心了。"
经验足够的医生的确是有观人面向便能看出病情的本事,也不算稀奇。
手里的要沉甸甸的,黄色粗纸四四方方包了六包,用细细的麻绳串在一起,靠的近的时候能闻淡淡的药香。
"多少钱。"林小朵把药递给妹妹,作势去拿钱。
赵其昌见此,摆摆手,"相识即是缘分,这药我只收你妹妹的那份就好,你的药,是我送给你的。"
话说完,赵其昌面微沉转而看到了别的地方。
这是有妇之夫,教条礼仪便是不能看的。
林小朵也不是墨迹的人。
既然人家都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问了林小梅诊金和药钱,一一付了之后,便问道,"我有个朋友,常年不能生孩子,您可否给我个主意,我也好帮上一把?"
此时,赵其昌才拿了钱,心里盘算着铺子的用度。
听到到又不能生孩子,下意识便想到孙忠轩。
这都七年了。
他给孙忠轩开的药也都吃了快七年了,但是那边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昨夜还误了吃药的时辰,差点出了人
叩。
一想到这里,赵其昌心有余悸。
想推辞,又觉得治病救人本就是他的指责,于是便对着林小朵说道,"您可叫您那朋友过来,我当面看。"
治病可是替代不得的。
林小朵说的朋友,就是孙忠轩的太太,但是赵其昌既然都在孙忠轩跟前看了几年了。
未必孙太太就没让赵其昌看过。
林小朵心知肚明,却还是说,"我朋友不方便出门,她就说了些症状,由我代为转述,您若是有时间能否给听听,也好让她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
赵其昌眉头皱了起来。
可双眼一看到林小朵那张清澈的脸,又打心里不想拒绝。
天下百病总有根源,也有征兆,那就听听看,或许是常见的小问题呢!
赵其昌从柜台后面出来,踱着步子往诊脉的桌子走了过去。
这就是同意了。
林小朵让妹妹出去等,自己坐上了病人问诊的凳子±。
笔墨纸砚一一摆开,赵其昌手里的毛笔停在纸张的上方,这才问林小朵,"您说说您朋友的症状。"
症状?
一分钟前还龙精虎猛运筹帷幄的林小朵尴尬了。
不孕不育有什么症状?
作为一位合格的医生难道问诊的时候不应该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势存在的吗?
为什么要让她说?
空气里游荡着叫做尴尬的因子,十分密集。
饱满圆润的毛笔哒的一下,落下一滴墨在微黄的纸张上缓缓晕染开来,最后变成一团刺眼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