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魅惑丛生的艳尸，以及她们身边的浪荡子，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在这种灯红酒绿之下，活人和死人，真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三爷不知我心中所想，只是放低了姿态，亲自引着我上楼，为我安排了豪奢的住处，还差人送来了精致的吃食，甚至连更换的纱布和糯米都送来了。
一个擅于操控尸魅的人，让人送祛除尸毒的糯米进来，说出去也不见得有人会信。
我没有迂腐到不愿意使用他的供给，只是心中疑惑更甚，开门见山道：“有话就说，找我何事？”
“不急不急，还是先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你且安心住下，我会差人对你好生照料。”
我很是不忿，站起身来：“你要说便说，不说的话，我现在就走！”
三爷的礼让让我更加有了底气，他随即就开口表态：“我绝非有加害你的心思，请你前来，只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相求，但具体是什么？为何要我来做？”我继续逼问。
三爷屏退了左右，终于说出实情。
“你也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我是个养尸人，从小便于死尸为伍。虽然控尸的技法学的娴熟，但人和尸，毕竟不是同类。常年日久，我身上也沾染了大量的尸气，十多年前就已经快尸气攻心了。”
这一点不像虚言，赶尸人都常有被尸魅反噬的，更可能是与尸更近一步的养尸人。
“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天作孽，尤克存。自作孽，不可活！”
我开口斥责，三爷怅然叹息：“你还是年轻，不知命数有定。我自出生之日起，家中便是养尸人，除了这一行，我没做过，也不会做别的活计。而且我并非如你想的那般，贪恋财势。到了这一步，全是迫不得已。”
“十多年前，我尸气攻心，只好用了极端的法子，开会所、借阳寿，换去钱财，来搜买各类遏制尸气以及续命的珍材奇药，才能苟活至今。”
我阻止他继续给我倾诉：“做到这一步，你居然还妄图说不是自己的过错？”
“是我的错！但我只是为了活着，像一个平凡人一样活着。”
三爷看着也像坦诚，沉声道：“在搜买遏制尸气的珍宝之时，我听闻一事。李昆仑的昆仑枪和镇阴旗，是天下一些邪祟的克星。只要李昆仑出手，便能解了我尸气攻心的病症。如若你能助我达成此事，我也就不用再靠着经营，用钱财换去其他珍宝了。到时我自会关了会所，遣散一众手下，找个僻静之地安度余生。”
我没有急着应声，低头沉思。
三爷的话，我最多只敢信一半。但他想要解除尸气攻心，却是真的。
“你真的是前不久才盯上我的？”
我对这一点还是起疑，三爷立刻应声：“千真万确！如果不是马家之事，我也不会想着真能遇上这一代的李昆仑。说来惭愧，我也曾打听过上一代李昆仑的秉性。知其嫉恶如仇，我根本不敢上门拜见。谁曾想，多年之后，居然又遇上了你！”
三爷的话让我很不受用，皱眉道：“你是想说，知道我师父肯定不会救你这种人，但你就认定了我会助纣为虐？”
“并非如此！”三爷赶紧找补：“每一代李昆仑，都是气吞山河的英雄豪杰。但你师父他老人家，过于执拗，眼里非黑即白，我自然不敢寻他。但你是少年才俊，又经受了新时代的开化，肯定能明白我的苦衷。如果不是尸气攻心，我又怎么会忍心做那等恶毒之事呢？你如果不信，去打听便知。我帮人借阳寿，都是借的濒死苦难之人，这等人再活着也是受苦，不如早早解脱。还有底下那些个艳尸，都是苦命枉死的女人，生前未有展露风华，是我把她们从凄冷的坟墓中带了出来，给她们新生。”
三爷一条巧舌如簧，明明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却能把自己标榜的如同世所罕见的大善人一般。
而且，他的言语之中有漏洞。
单说借寿之事，其中有张老太那般孤苦的确实不假。但马娇娇年轻貌美，又生在大户人家，被马天生夫妇视为掌上明珠，她这一生极其尊贵，又怎么能说是凄苦呢？
我也没有直接拆穿他，这等人，为了活命，什么丧良心的谎话都能说出来。
见我一直低头沉思，还是不愿松口，三爷逐渐急躁起来。
“小兄弟，现下只有我一人知晓你的身份，就连那刘半闲的孙子，都不知你是李昆仑吧？”
我抬头看向他：“是又如何？”
三爷开始威胁：“如果他知道了，你就该自己是何处境了！虽然李昆仑向来是召阴人的头目，但你和令师尊之间，毕竟隔了数年。这期间，召阴人已经有了新的领旗人，便是那刘半闲。俗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天下不可共存二主’。如果他知晓了你的身份，你觉得他会把早就做的安稳的位置，拱手相让吗？”
“你想以此事威胁我?先不说刘半闲的想法，我可从来不是奔着当什么领旗人才出来闯荡的。”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召阴人魁首，说的好听了是领袖。但实质上，职位越高的人，责任就越大。
我师父那十七个把兄弟，几乎都是为了守住这天下太平，客死异乡。
就说那被剜去五官的土夫子，本出身于倒斗世家，即便游手好闲，家中产业也足够他挥霍一声。
可他不仅散尽家财，镇济穷苦，还当了义贼，发掘无数凶险古墓，得来的财务，全都变卖之后散给了穷人。
可最后呢，他死后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只听闻但未曾得见的其他人，比如为了镇压帝王尸死在皇陵的老道士、以及为了平妖邪死在陕区的阴阳先生，都是我师父的把兄弟。
再说我师父自己，一生三灾六劫，好不容易活到了八十高龄，也是被人请去平乱，不仅丢了一条手臂，最后那几年，也一直垂死不活的，强撑着给我留了传承，才含恨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