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战火纷飞的年月，这外头的言论也是纷飞，没得什么管制规矩，真真假假的便都在茶馆酒肆里说开。
奉天城的茶馆里，带着瓜皮帽三五成群的闲人，茶余饭后，看戏时还要议论些别的，譬如顾南方从南方亲自到东北是为了张家落败后一举吞并东北等话。
东北的天不比大上海，虽然已经到了三四月份，但这春日还是要些时候才来的，程瑾书外罩一件白色狐裘袄子，手中抱着汤婆子，一进茶楼便能听到这些议论之声。
心想过去争辩几句，但没有意义，又消了这个念头，随着手下上了二楼，她今日出来就是想来喝茶听书的，不巧了遇上这么些个闲人在此处嚼舌根，顾南方去了辽东，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她想着茶馆说书的定是能有些故事说出现在的局势。
跑堂的小二见到程瑾书，还有来时外面跟着的那么多护卫，忙笑着迎上前，“小姐您好，可有定好的包厢？”
“嗯。”程瑾书身边的手下应道。
“楼上请！”
程瑾书进来时没带着几个人，手下全在外面候着，只带了香儿，和一个引路的。
“程小姐，您这边请。”
刚走上二楼的楼梯拐角，程瑾书目光一掠，似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很快，又消失，晃了晃神，接着走进了包厢。
香儿刚才瞧见她神色不对，在身边小声地问道：“小姐，刚才可是见到谁了？”
程瑾书拿起桌上的点心，摇了摇头，说道：“有一个影子很像故人，许是我看错了。”
说完，又专心的听书。
香儿不敢多问，便也安静下来。
程瑾书窝在包厢里，反复琢磨，心中憋闷得很，对身边的香儿吩咐道：“我出门走走，片刻就回，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程瑾书脚上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的摇曳着腰身，纤细若拂柳，雪白的狐裘在她身上，美而不自知。
还没走几步，忽然从拐角处跑过来一个男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转身推进了身侧的一个房间，程瑾书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双眼闭的死死的，想要惊呼，嘴却被人捂住了。
片刻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去，她双臂被人按着动不得，脚上穿着高跟鞋向后踩，但是那人就像是预先知道一般，全都躲开了，程瑾书口中呢喃想要喊，却不行。
“这他娘的，怎么人刚来就丢了？他傅云琛黑吃黑到了东北的地界了！”
外面的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安静些。”
男人的声音低沉，但却不似顾南方那般温柔，贴在程瑾书的耳边说道。
她在腰间感受到有一冰冷硬邦邦的东西抵住，想来这人手中是拿着枪的，程瑾书霎时间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动一下。
即便是她从未经过如此令人惊悚之事，但在顾南方身边久了，这样的判断能力也是有的，那人接着又在她耳边问道：“听懂了点点头。”
程瑾书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地走远，程瑾书正要缓慢睁开眼，但是耳边又传来一声互斥：“不许睁眼，数三个数再睁开。”
傅云琛的声音中带着警告的意味，程瑾书愣是闭着眼睛感觉到腰间的枪被人收回，又过了将近一分钟，她听不到周围动静时才睁开眼睛。
看见挟持她的人消失，整个人恍惚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程瑾书深吸了几口气，转身从这房间里出去，意外的没有追究刚刚挟持她却又没做什么事的男人。
这年头兵荒马乱，时常有不知名的各方势力斗争，也有人身不由己。
程瑾书回到房间，香儿先还问怎得出去了那么久，刚才有几个人在四处搜查一个男人，怕她被吓到，受惊吓。
程瑾书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此处不是大上海，她既然无事，便没想惹上太多的麻烦。
抬眼望去，楼下的说书先生正是讲到了辽东的战事，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说书先生兴致勃勃的在下面说着。
程瑾书立马打起精神来，这才是她今日想要听的重头戏，比起刚才讲的什么国中匪首傅云琛有意思得多。
程瑾书这一包厢是僻静的雅座，安安静静地便听着楼下说书先生讲得慷慨激昂，在顾南方过去之前，二力带的兵刚到辽东和张家一同作战，第一战便是大捷。
待到顾南方过去，更是三战三捷，听得程瑾书心中快活，打发了香儿下楼去给赏钱，刚与香儿抬头说完话，就见对面一个包厢的窗户推开，窗边正站着一男子，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袍，金线绣着云纹图样，朝着楼下鼓掌。
“讲得好，爷赏你的。”
说罢，便将手上的白玉扳指向台上一扔。
程瑾书这才对这个人注意起来，目光向那男人的包厢看去，里面站着不少的保镖一样的黑衣人，程瑾书心想，今日在这里的人好似都不一般。
就在这抬头看得功夫，那男人也是目光从台下一转，停在她的身上。
傅云琛心头一震，竟然是她，没想到正脸竟生得这样好看，朝着对面的程瑾书竟溜了个口哨。
如此轻薄之举，程瑾书长这么大似还是没遇过，但却没那么怯场，对着对面的那男子说道：“哪家的浪荡子出来养鸟，且不看好，四处吹口哨，当心奉天风大吹闪了舌头。”
说罢，程瑾书将包厢的窗子关上，身边的护卫低着头说道：“程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教训他一顿。”
香儿也被刚才那个男人气得够呛，程瑾书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那样的纨绔，不必理会。”
她近来说话越发犀利，刚才那两句傅云琛确实没占到便宜，本想着再逗逗她，但却见对面的包厢窗户阖上，不与他言语。
傅云琛拍打着手中的扇子，笑道：“还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方才还是小猫儿，转身便露出锋利的爪子来了。”
傅云琛身边的手下连忙在一边说道：“爷，刚才让您一个人进来是我们疏忽了，请您责罚。”
傅云琛手中拿着扇子，将包厢的窗户推上，转身嘴角上扬说道：“若不是遇见她，今日你们都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