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温馨,也不失几分忧愁,顾南方与叶远铎一块出了门,留给里面两个人空间。
屋内两人久别重逢,慕允才知道原来程瑾书在找她,也理解了好姐妹最初隐瞒她的无奈,程瑾书瞧见慕允和叶远铎在一起,以为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仔细问过才晓得叶远铎于慕允有救命之恩。
“允允,你以后还准备回金陵么?”
程瑾书是晓得金陵近些日子越发的不安稳了,她离开的时候天上不停地有战斗机飞过,有人说是政府开始派人反击了。
但是这年头四处割据,哪家的空军和哪家打仗都分不清楚,她们飞来上海时天上嗖嗖的飞机,险些出了事故。
到了大上海的领空,那些人顾忌着洋人才放了安生,顾南方说这些到处坑害百姓的飞机都是些仗势欺人的小人,程瑾书那时候渐渐觉得顾南方好像也没那么坏。
她刚问完,慕允果断地回道:“再不回去了,我前半生认识的那些人里就只有你还值得我记住,其他人,就当一阵风吹过秋天的树梢,像是上面的叶子一般,哗啦啦掉得干净,没了记忆。”
慕允说话时,脑海中想起她住的地方,顺着窗户瞧见的那颗大树,叶子早就掉了个干净。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伯父伯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又补了一句,将慕允的双手紧紧地握着。
下一秒慕允的反应有点懵懂,提了精神的问道:“他们怎么了?”
很显然,慕家二老双双去世的事情慕允还不知道,程瑾书有些后悔她刚才提这么一嘴,于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允允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外面有好多家西餐厅,你肯定还没尝过的。”
程瑾书拉着她的胳膊要起来,被慕允一用力有拽回来沙发上。
“你说他们怎么了,我只是好奇,若是说不清楚,今天我哪也不去。”
经那一事,慕允打心底里不想再将他们当作亲人,但听见他们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慕家二老,大概在你离开金陵的那几日,双双,离世了。”
程瑾书话说得很慢,时刻的在注意着慕允的情绪变化,她已经准备好抱着慕允大哭一场了,但是好像,慕允怔愣一瞬后便与之前没什么两样,这意外的反应反倒让她愣住了。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吃东西,怎么,这就不去了?”慕允神色正常的伸手推了她一下,程瑾书见她没事,心中的高兴压过惊讶连忙说道:“当然去,当然。”
拽着慕允的手安排了车,临江别墅里顾南方总是会留下几个司机来以备不时之需,上了车,程瑾书几度想要安慰慕允,但是发现根本不用。
慕允瞧她欲说话的模样,抢先开了口,说道:“瑾书你不必安慰我,在我嫁给杜良言之前,还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心怀感激。
小时候曾有算命地说我是天煞孤星克长辈亲人,父亲母亲不敢将我放在身边,说我会耽误他们做生意的财运,祖父母将我养大,但是后来祖父母去世了。
父亲母亲没办法,才将我接回身边,但是他们几乎没有好好跟我讲过道理,他们觉得我是不祥之人,说我从小叛逆,是个煞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愈发地喜欢独处,他们将一切缘由都归结于我那不知真假的命格。
但是这世道纷乱,我时常瞧见那些被卖来卖去的女孩儿,心中也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们虽然不爱我,但是给了我很好的生活,平日里父亲无故发火骂我些很难听的话,我也当作耳边风,听不到,躲着他些,也就都过去了。
我以为日子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有个不错的家世以后可以嫁个喜欢的人,父亲母亲不至于为了几两银子将我卖了。
不过今日想来,我值的银子也不止几两。
我小时候就知道杜良言,父亲母亲给我说的未婚夫,但是后来年长些了,父亲母亲差人打探北平的朋友,对这个杜良言的评价都十分不好,甚至有些人还拍到过杜良言花天酒地的照片,那时候母亲跟我说,绝对不会让我嫁给这个人渣。
随着杜家的势力越来越大,杜民谚调回来金陵,我们两家的势力也有些差距,有钱的不如有权的,父亲母亲的姿态自然也变低了。
但是最让我觉得可恨的便是父亲暗地里帮着杜家做一些个倒卖洋烟的买卖,那是明摆着在顾三爷眼皮底下作案,最早些日子都还很好,自从杜家逼得沈家和奉系开战,我们家便成了众矢之的,沈家一边在外打仗,还要对着我们家赶尽杀绝,断了我们的商路。
倒也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站错了队伍,后来便是他们要将我嫁给杜良言,将我锁在家里,直到成亲,杜家送来的礼金他们全都拿去还债,美其名曰为我日后谋一条生路,对我来说,那是黑暗无比的死路,嫁到杜家那一夜,我喝了一杯床边的水,醒来之后,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顺着杜家的窗户跳出来,拿着一点银钱,一路跑上了火车,若是没遇见叶远铎,我现在或许已经被抓回去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慕家的人没了就没了吧,他们养我这些年,我应了他们的意愿嫁给杜家为他们还了债,这就算是两清了。”
慕允眼中像是哀伤,又像是安静,心中的安定五味杂陈交织在其中,程瑾书晓得,她该是很难过的,不过是想要埋在心底罢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慕允也晓得顾南方和她之间的事,应了来时叶远铎与她说的,有些人的命并非握在自己手中。
在他人的掌控之中,生活的推演渐变得不由自己控制,她与瑾书都是这样的人,富家女,穷家女都难逃其中。
就算迎来了新时代,但是在旧时留下的陋习还不曾彻底消除前,家族兴旺牺牲的都是女子,她们如乱世浮萍一般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