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生的嘴张张合合，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低着头，看着手指间被他自己搅得一团糟的被子，终于闭了眼，视死如归般地吐出一个词。
那个词说得太轻，沈若鹤一时没有听清，追问道：“什么？”
“我爸。”
他爸？罗恩生的父亲不就是罗誉吗！
罗誉在学校里对差生那样，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对自己儿子下狠手。
沈若鹤隐隐猜到了一个原因，他自觉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
再三追问下，罗恩生跟破罐子破摔般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爸觉得我丢他的人，不准我回家，不准我吃饭，最近几天，但凡有什么不顺他心意的都会把我用皮带和衣架等东西抽一顿，还让我跪在地上……”
沈若鹤回忆起刚才擦身子时，罗恩生的膝盖处确实有一大块淤青，没想到是跪出来的。
不用问罗恩生为什么罗誉会觉得他丢人了，沈若鹤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那个“臭虫改造计划”。
本意就是借助罗誉那过强的好胜心和好面子的人格特性，让他感受一下自己儿子沦为他所说的“臭虫”会带来的难堪。
沈若鹤一听就知道，前些日子实施的“臭虫改造计划”已经圆满达到了目的。
可是为什么，明明计划已经圆满完成，也成功将罗恩生改造成臭虫，他根本没有一丝成功报复后的喜悦呢？
沈若鹤不说话，罗恩生也垂着头，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一句话也憋不出了。
两人相对无言，还是医生进来打破了沉寂：“醒了啊，怎么不去叫我一声。”
医生照旧从衣兜里掏出那个测温计，滴了一声后，医生低头看了眼数字，满意地把测温计重新揣回兜里。
“温度都降下来了，有空先去把费缴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来找我，我给病人开几个检查。状况不错的话，收拾收拾出院吧，医院里床位也挺紧张的。”
医生留了几句话就推门出去了，留着沈若鹤和罗恩生两人面面相觑。
“你有钱吗？我仅有的零钱给你买酒精花光了。”沈若鹤率先开了口。
“没有……我什么都没带就出来了。”当然在那种情境下罗恩生也不可能带什么，沈若鹤很是谅解。
俩人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他们没有钱，根本交不起治疗费用。
沈若鹤一时冲动跑到了医院，现在他很是为难。
毕竟就他而言，平时自己感冒都不敢买药吃，而是选择靠自己身体素质硬抗。
今天能去买瓶酒精和布已经是他最大的破费了，剩下的各类费用他根本负担不起。
而罗恩生更不可能有钱了。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两人又陷入一种相对无言的境地。
沉默了半小时后，罗恩生终于开口了。
“沈若鹤，我仔细想了想，不管以前的事怎么样，今天还是要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还在一旁照顾我。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
罗恩生只顾着低头绞被角，被角被他捏得皱皱巴巴后，他又开始捏床单。声音又轻又细，不注意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沈若鹤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听着罗恩生接下来要说的话。
罗恩生深吸一口气，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拐回刚才的医药费的话题上。
“咱们都没有钱，你帮我送到这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先走吧。”
沈若鹤一惊：“那你怎么办？”
罗恩生勉强笑了笑：“你不用管我，我跟莫栗巧打电话就行了，她一定有办法。”
莫栗巧，沈若鹤也是知道这个人的。毕竟他当初调查罗誉和罗恩生关系网时可不是白调查的。
莫栗巧身为罗恩生的青梅竹马，当初在实施“臭虫改造计划”时，司徒琥珀一度提议要利用莫栗巧逼罗恩生就范，被沈若鹤否决了。
理由是：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卷进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后来沈若鹤知道莫栗巧一直在开导罗恩生后也没对她下手，而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要是想对付她，沈若鹤随口就能列出上百种方法把一个女孩子彻底毁掉，可他没有。
两人都没有带手机，罗恩生出去借电话打了，而沈若鹤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直接走掉，而是依旧呆在病房里等着罗恩生回来。
不一会，莫栗巧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生生，医生怎么说？”莫栗巧第一句就是问这个。
“我不知道。”罗恩生有些惭愧地摸了摸头。
“他身上的伤我帮忙处理了，医生说他可能有些营养不良，而且，在来的路上，他还被砸了一棍。”沈若鹤在一旁说道。
“谢谢你帮忙照顾我家生生。”莫栗巧礼貌地感谢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原来房间内还有除罗恩生以外的一个人。
“沈若鹤？”莫栗巧一下子变了脸色，“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没脸？”沈若鹤的神情冷了下来，他邪邪笑着反问道。
“好了，栗巧和沈若鹤别吵了。”罗恩生弱弱地劝阻道，可这俩个没一个会听他的话的。
莫栗巧狠狠地瞪了罗恩生一眼，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他道：“生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思，沈若鹤心中有愧，半晌没答话。
莫栗巧将罗恩生以老母鸡护小鸡的姿势护在身后，警惕地说道：“我警告你沈若鹤，你别以为生生好欺负就天天缠着他，阴魂不散的样子真没品。”
“沈若鹤你离生生远点我就知足了，别闲得没事就来骚扰我家生生。你看看生生因为你的原因吃了多少苦头，被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若鹤一直没说话，他也见了罗恩生身上的痕迹，他对此无法反驳。
要不是因为他，恐怕罗恩生此时还是那个成绩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
莫栗巧见沈若鹤一直没动，于是伸手去拉罗恩生。
“他不走，生生我们走，我们先去把账结了，然后再去看看能不能做点检查之类的，生生你这个模样我实在太不放心了。”